21 復仇的故事

復仇的故事

再說我讀小學時，從中文課本中讀來的，至今還沒有忘記的第二個故事。

母親含苦茹辛把兒子養大，臨終時，把殺父仇人的姓名告訴他，並叮囑他一定要為父親復仇。

兒子於是棄家，浪江湖，到處打探殺父仇人的下落。過了多年，他得到消息，這仇人已遁空門，出家做了和尚。他繼續鍥而不捨，去追查這個做了和尚的仇人的去向。又過了多年，他終於知道了，在某處高山的懸崖上，有一個這麼的和尚，個人獨力在挖著一條穿過懸崖的隧道。

人們告訴他：這懸崖上的一條小路，是交通要道。一邊是險峻的山嶺，一邊是千仞的峭壁，路很狹小，路人一不小心，便會掉下懸崖而喪生。每年，這樣粉身碎骨的人很不少。這個和尚，立下宏願，要挖一條隧道，從懸崖的這一邊通到那一邊，使以後路人不必再走小路，發生掉下懸崖的慘事。這和尚，已做了這工程許多年了。

兒子去到懸崖，果然看見懸崖的這一邊有一個山洞，山洞前除挖出來的泥石外，還貼有一張告示。告示是那和尚寫的，說出了自己的宏願，並希望路人放下一些食物和燈油施捨給他，當他搬運泥石出來時，帶回山洞去繼續他的工程。

兒子摸進山洞，在微弱的燈光下，找到那和尚，並說明了自己的來意。和尚聽了，很平靜地承認自己過去做了不少壞事，就是兒子的殺父仇人，但請求讓他挖通了隧道，完成了贖罪的宏願，才殺死他，這樣便死而無憾。兒子聽了大受感動，但為了早日完成母親交託的復仇使命，便決定在懸崖的另一邊，像這和尚一樣去挖隧道。這樣，兩邊工程同時進行，可望快點完成，那麼，自己也就可以快點報了父仇。

兒子和那和尚，各自在懸崖的兩邊挖隧道。這樣又經過了多年，隧道終於完成了，他們在挖通的匯合處相會。

和尚對兒子說：「你現在殺了我罷！」兒子下不了手，流著淚，攜著和尚的手，走出隧道。

在陽光下，和尚再說：「我的宏願完成了，你殺了我罷！」兒子聽不見似的，頭也不回下山去。和尚長歎一聲，躍身跳下峭壁。

二○○○年一月廿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：隨風潛入夜（2001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