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 老國王的最後抉擇

老國王的最後抉擇

——在北美籌款之行所說的故事

從前，有一個老國王。他是一個好國王，他愛護老百姓，老百姓擁戴他。但他有一件憾事，無兒無女，膝下猶虛。他自己擔憂，老百姓也擔憂：將來誰來繼承他做國王呢？繼承他的人，是否也是一個好國王呢？

國王祈禱，老百姓也為他祈禱：上帝呀！請賜給我們的國家一個好國王！祈禱很有靈效。不久，皇后懷孕了。

皇后臨盆的那一天，國王很緊張，與大臣們在皇后的房門前等候消息；老百姓們也很緊張，在皇宮門外等候消息。他們在等等，忽然聽到一陣很響亮很響亮的嬰孩的哭聲。聲音那麼響亮，一定是一個很強壯的嬰孩了，大家都很高興。

不久，皇后的房門打開，一個宮女抱一個嬰孩走出來。

國王連忙趨前，問道：「是不是生了一個男孩子？」

宮女答道：「陛下，不是。」

國王的心跳了一跳，立即再問：「是不是生了一個女孩子？」

宮女答道：「陛下，不是。」

國王吃了一大驚，不是男孩子，又不是女孩子，難道生了一隻小貓或小狗？這時候，宮女說：「恭喜陛下！皇后不是生了一個男孩子，也不是生了一個女孩子，她是生了三個男孩子呀！」

接，國王還看見兩個宮女，都各手抱嬰兒，從皇后的房裏走出來。國王高興得不得了，接過第一個嬰孩，這是一個肥肥胖胖的、臉兒紅紅白白的、很可愛的嬰孩。他看過了，把第一個嬰孩，傳給身邊的大臣們看；再接過第二、第三個嬰孩來看，他們同樣是那麼可愛。國王又把第二、第三個嬰孩，傳給身邊的大臣們看。三個嬰孩，在大臣們的手上，傳來傳去。

國王發覺做錯了一件無可挽救的大事了！傳來傳去的三個嬰孩，已再分不出誰是大哥、二哥和弟弟了！

國王沒有辦法，只好不分大小，同樣盡心盡力地去養育他們。

國王越來越老了，不能不在這三個王子中，去選出一個來做新的國王了。但這三個王子，不知誰是大哥，又各有長處，應該怎樣去抉擇呢？這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。

大臣們向國王建議：深山裏有一位魔術師，專門替人解決難題，把他請來罷！

國王叫人帶許多金銀珠寶，到深山去，把魔術師請了來。

魔術師聽了國王的難題，從袋裏拿出三瓶水來，說：「這是神仙水。一個人喝了一口，他的長處就增長十倍；喝了兩口，就增長一百倍……。你把這三瓶神仙水，給三位王子喝了，叫他們到皇宮外去，做一件事回來告訴你。你聽了他們所做的事，就知道應該選誰做你的承繼人了。」

國王遵照魔術師的話，把三個王子叫了來，各給他們一瓶神仙水，然後叫他們到外面去做一件事。

第一個王子，是一個孔武有力、能征慣戰的勇士。他把神仙水一口喝盡，走出皇宮。皇宮外是一片大森林。他把森林的樹，全都連根拔起；他又把地上的大石，一塊一塊地堆起來，堆成一座聳入雲霄的石塔。

他說：「我要鄰近國家的人，都看見這座高高的石塔。讓他們知道，我們國家的新國王，是一個無敵的國王，再不敢來侵略我們。」

第二個王子，是一個聰明的、勤奮的學者。他把神仙水一口喝盡，走出皇宮。他命令士兵，殺很多很多的鵝，把鵝毛拔了用來造筆；再拿很多很多的紙張來。他用鵝毛筆和紙張來著書立說，解決世界上的各個難題。

他計算出，天上有多少顆星星，地上有多少顆砂粒，水裏有多少條魚——還計算出多少條是雄的，多少條是雌的。

他說：「你們看！我是一個多麼有智慧、有學問的人。我做了國王，憑我的智慧和學問，一定能管理好國事，使國家富強！」

第三個王子，有一顆善心，對人和藹可親。他拿起那瓶神仙水，只喝了一口，走出皇宮。他看見拔倒了的樹、堆起了的高高的石塔、滿地殺了的鵝和用過的紙張。

他對士兵說：「你們給我通知全國的老百姓，今晚都來這裏，舉行一個燒烤聯歡大會。他們用拔倒了的樹來生火，燒烤地上殺了的鵝；千萬要囑咐他們，一定要把他們的小孩子都帶來，地上用過了的紙張，正好給小孩子們摺小鳥、小船、小屋……。這裏，要闢為一個大公園。以後，每年今天，這裏都舉行全國的燒烤聯歡大會。」

一個舉國騰歡的燒烤聯歡大會，就在這一晚舉行了。

國王細心地聽了三個王子講述，他們做過的事。他想了很久很久，作出了抉擇。他走出皇宮，要向老百姓宣布，他選擇了哪一個王子做他的承繼人。他走到半路，心裏忽然生起一點好奇，又走了回來，問第三個王子：「你為甚麼不把整瓶神仙水都喝了，只喝一口呢？」

第三個王子答道：「我要把剩下的神仙水保存，以備不時之需。假如父王選了我做新的國王，將來管治國家，一定會遇到很多難題。那時候，我便喝一口神仙水，增長我的長處，好幫助我把難題解決。」

國王聽了他的話，不停地點頭，心裏更肯定原來的抉擇。於是，他又走出皇宮，要向老百姓宣布，誰是他們的新國王。他走到半路，心裏又忽然生出另一點好奇——假如我的長處增長了十倍，我會不會改變我現在的抉擇呢？

他又再走回來，向第三個王子說：「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神仙水，給我喝一口呢？」

第三個王子把那瓶神仙水給了國王，國王喝了一口。國王原來的抉擇有沒有改變呢？他改變了原來的抉擇！

他走出皇宮，對老百姓們說：

「從現在開始，我們的國家，不再由這一代的領導人，為你們決定下一代的領導人了。明天，一人一票的直接選舉便舉行，由你們投票去選舉你們的新國王！從此以後，都是如此，以一人一票的直接選擇，由你們來抉擇國家的新領導人！」

後記

在北美各城市，每次講完這個故事，都響起熱烈的掌聲。接我說：我第一次說這個故事，是十一年前（一九八六年），在北京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的宴會上，那時候，故事說完了，席上鴉雀無聲，沒有一個人鼓掌。這話又引起了籌款餐會上一陣哄笑和掌聲。接，我又說：草委會的宴會，李柱銘也在場，事後，我問他為甚麼不鼓掌。他說：你用普通話講，我不懂普通話，聽不懂你在說甚麼，怎會鼓掌呢？僑胞們聽了，又是一陣哄笑和掌聲。接，我又說：在北京說完了這故事，我回到席上的座位。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國內委員，輕輕地對我說：你的故事，是有骨的。我輕輕地回答他：假如喉嚨夠大，是不會覺得有骨的！僑胞於是又送給我一陣最後的最長的哄笑和掌聲。

一九九七年四月二十九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一：回眸時看（2000年2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