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5 收藏傅雷骨灰的女義士

收藏傅雷骨灰的女義士

張中行在《望道雜纂‧讀後抄存》，節錄了江小燕給《傅雷傳編輯札記》作者余開偉的長信。該信，是為了澄清一些有關傅雷的傳記中的事實的。張說：「抄錄其中的一些話，置之座右，以便風晨雨夕再看看，從中掇取一些辨是非的聰明，活下去的生意。江女士與傅雷無關係，卻是收藏傅雷骨灰的義士：：：她未必親近過儒學，卻有『捨生而取義』的心情和魄力，並因此而坎坷一生，『仍然說並未後悔』。」

張文，讀者讀到的不多；江信，恐怕更少。我作簡略介紹，讓讀者們了解那黑暗的年代，在那年代中有這樣的人。

江出身於一個不知名畫家的基督教家庭，自幼從父習書畫，學過一些鋼琴。

五八年五月，反右運動橫掃中國，她是上海市一女中高三學生，十九歲。學校為了要定一位俄語女教師為右派分子，授意江去批判她。因為江成績好，那女教師喜歡她，常與她談心，學校就想利用最接近的學生去打倒那女教師。江沒有這樣做，反而為女教師辯護。女教師仍被定為右派分子，其後在文革中跳樓自殺了。因為江還是學生，作寬大處理，只劃作右傾分子。但在畢業的鑑定上寫了：「立場不穩，思想右傾」，政治品德差等。七月畢業後，一切的路都斷了，沒有一個地方為其開門，因而只能在家，窘迫困頓了十五年。

六七年，江得悉傅雷骨灰無人領取，便冒名冒身份去領下來，打算日後才交由傅的親戚保管。她就此事，寫了一封信給周恩來，由此引來大追查，被抓去審訊。

她辯護：自己無職業，身份還是學生，收領傅雷骨灰，是因為父親是基督徒，一向行善，受到家庭的影響。為別人收取骨灰，只視作一種善行，不足為怪，談不上甚麼政治目的，其後，雖獲釋放，但自此膽戰心驚，戶籍警看她一眼，也會整夜睡不。

七二年，父親去世，家中無人工作，生活無，才被安排到社會的底層──生產組，時已三十四歲。再後，靠自己努力，拿到本科文憑，因起步晚，直到九八年退休時，在上海大學美術學院，連個副高職稱也混不上。

一個這樣的黑暗年代，有一個這樣的人！

二○○○年十月五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五）悲欣交集（2001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