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9 鞋子的故事

鞋子的故事

　　還未能抽空，去看伊朗電影《小鞋子》。看過的朋友，把情節告訴我，實在是一個很感人的故事。我希望，凡穿過鞋子的人，都帶着自己的小孩子去看；尤其是愛穿著名牌運動鞋的。

　　這電影，與我曾經歷過的一件事，很近似。

　　五十年代的一年，我擔任四年級的班主任。小息，在球場當值。忽然，球場的一角，哄動起來，便連忙跑過去看。一個學生流着鼻血，在哭；另一個憤怒得像一匹小餓獅的同學，被同學們㩒着，原來他打傷了人。我立即叫同學們把那受傷的同學，送到教員室去救治。那小餓獅，看見老師來了，也平靜了下來。一看，他正是我班的學生；再仔細端詳，他的襯衣的兩顆鈕扣脫落了，敞開，袒露出胸膛，而且赤着右腳。我着他整頓衣裳，找回鞋子穿上，在我空堂的時候，來教員室見我。

　　在見他之前，我先向別的幾個同學，打探了事情發生的經過。他的父親在戰亂中死去，母親在酒樓洗碗碟；一個哥哥，小學未畢業，就到大牌檔去當童工。那時候，小學生大多穿白帆布膠鞋上學，即現在俗稱的「白飯魚」。他愛踢足球，鞋子破得特別快，常常破得露出腳趾。最近，鞋子破得即使勉強也不能再穿了，但母親沒有給他買新的，只叫他穿着哥哥的去上學。哥哥的鞋太大，就用一些棉花塞進鞋頭。

　　小息，他和同學踼足球，玩得性起，右腳大力一揮，把鞋子踢得飛脫了。同學們拾了他的鞋子，又發現了裏面的棉花，大笑起來，嘲弄他，還把他的鞋子像球兒一樣傳來傳去。他到處去追逐，結果在一個同學手中，搶回了鞋子，並打了那同學幾拳。

　　我沒有處罰他，只問了他穿着的鞋子的號碼，並叫他放學後再來。我請了一位工友幫忙，立即到街上去買一對白帆布膠鞋回來。放學後，他再來了，我把包紮了的膠鞋給他，要他回家後才拆開。

　　幾天後，他的母親特別請了假來學校，除了向我表示感激外，並把幾塊錢的鞋錢還給我。她臉上帶着倔強的、尊嚴的內疚，使我不能拒絕，默默地把錢收了。

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

胸中海嶽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三） 司徒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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