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 大廈管理員的喪禮

大廈管理員的喪禮

清晨，陳伯被發現倒臥梯間。送往醫院，證實不治，死因是心臟病猝發，也許正是值夜班巡視大廈各層的時候。消息傳開，在住客中引起小小的哄動。他已工作了八、九年，人緣很好，住客們對他都很有好感。一些熱心的，打探他的家庭狀況，有沒有親人為其料理後事；還有一些，打算致送帛金。

過了兩三天，管理處在電梯口貼出一張小小的通告：陳伯出殯的地點、日期、時間，並敬辭花圈花籃，請折充善款，捐一老人中心。

喪禮在殯儀館的一個小廳子舉行，擠得滿滿的，全是大廈的住客、陳伯的同事和教友，負責接待的是教會中人。吊客行了禮後，竟無家屬謝禮，才發覺那座席上空無一人，都感到有點悽然。倒也還有幾個花圈花籃。

八十多歲的李婆婆，坐在鄰居推的輪椅來了。多年前，她曾隨子女移居海外，後因不適應，寧願單身回流獨居。因行動不便，又每天必看報紙，陳伯便為她代買。她還每周兩三次，託陳伯到超級市場去買食品雜物。給陳伯一些代勞的報酬，都被婉拒。

一對年輕夫婦，抱一頭可愛的哈巴狗來了。他們每次出外旅遊，幸得陳伯代為照顧這愛犬而安心成行。陳伯除了安排這小狗飲食外，還在休班時帶牠出外散步；並徵得同意，不時把牠送到李婆婆家裏，讓兩者有伴。

一對壯年夫婦，帶小女孩來了。一天，這小女孩放學回家，失去門匙，陳伯讓她在管理處做功課，安心等候爸媽下班回家。

一個失婚在娛樂場所工作的少婦，每晚深夜回家，當值的陳伯總在大廈門口，看她下的士，以防意外。一位教師，常常郵購書籍，信箱放不下，陳伯為他好好保存，然後轉交。……他們都來了。

喪禮由一位牧師主持。他沒有說甚麼宗教道理，只略述了陳伯的背景。五十年代末，陳伯留下寡母，從鄉下游水逃亡來港。最初在塑膠花廠工作，後轉到製衣廠。製衣業凋零後，做過小販、茶餐廳的侍應……，最後做大廈管理員。奉母至孝，節衣縮食，儲蓄都寄回鄉下去。五年前，母親去世後，常到教會而入了教，有空便去教會辦的老人中心做義工。已立下遺囑：交託教會辦理身後事，辦了後餘下的銀行存款和收到的帛金奠儀，捐給老人中心。未婚，終年六十三。

二○○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