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 濃妝打扮的家長

濃妝打扮的家長

五年級的一個女同學，曠課多天。去電幾次，才聯絡得家長，說是到新界外婆家裏去了，查問原因，則支吾以對。曠課已近兩個星期了，仍未收到說明原因的請假信，於是約家長到校。

這女同學，我略有印象。兩三年前，班主任曾投訴她，塗了口紅回校上課。我在操場上，果然發現她嘴唇塗得紅紅的。問她：「哪來的唇膏？」「媽媽的。」「有問過媽媽嗎？」「沒有。」我對她說：只有大人才塗口紅，小孩子不塗口紅會更漂亮，你塗紅了嘴唇，樣子很怪，不塗不也是紅紅的嗎？這才是天然的美。而且，不小心吃進了肚子，是會肚痛的。此後，再不見她塗了。

我翻開她的檔案，家長填寫的是媽媽的姓名，職業是公關，大抵是單親家庭。約定會晤的時間，是下午四時半。那家長進入校長室，帶一陣強烈的香水味，濃妝打扮，衣新潮入時，年紀看來只有二十五六。她一坐下，便很爽朗地說：因為在夜總會工作，每晚都要近天亮才回家，所以只在這時候，才能抽空來校。接抱歉地說：自知這樣的打扮和衣，來學校是不很適宜的；但因會晤後，便要趕去上班，不能不如此。

說話得體，落落大方，是一個社會經驗豐富的職業女性。她不待我提問，坦白地一口氣訴說自己的身世，說下去有點激動，最後流下淚來。她還未成年，遇人不淑，是個未婚媽媽。在寡母的安慰支持下，生下了女孩。因為沒有學歷，又要供養寡母和女兒，只能到歡場去工作。一向三代同住，後來經濟條件較好，母親又不習慣常有男朋友來找她，才搬到學校附近的居屋。從沒有告訴女兒，爸爸是誰，只說是死掉了。最近半年，有了親密的男朋友，經常陪她下班，到家裏來過夜。左鄰右里，難免閒言閒語，小孩子們更譏笑女兒，女兒不能忍受，便逃到外婆家裏去。她用手帕抹眼淚，問我該怎樣處理？

我沉默了好一會，想了好幾想，先感謝她的坦白和信任，並說，沒有甚麼經驗處理這一類事情，不過也提出意見來讓她參考。得知婆孫關係很好，外婆很愛惜外孫，便向她建議：讓女兒搬去與外婆同住罷，學校可以替她辦轉學手續，如有困難，再來找我作介紹。不過，要經常去探望她們，尤其是不可對女兒有絲毫的怪責，要比以前更關心。至於自己和女兒的身世，不用去瞞隱，最好是由外婆慢慢地逐步告訴她，相信她不斷成長，是會同情母親而努力的。

自此，我再沒有見過這一對母女。

二○○三年二月二十八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