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8 魯賓遜的教訓

魯賓遜的教訓

讀過《魯賓遜飄流記》的讀者，是否記得書中有這樣的一段情節？曾否從這情節，領悟得一些甚麼訓嗎？

他想造一艘獨木舟，即使沒有特別工具，沒有助手，也認為能夠成功的。只要在森林裏選出一棵大樹，砍下來，挖去樹的內部，變成了空心的，這樣就可造出一艘獨木舟。

想像在海上划這獨木舟的情景，心裏很是興奮。忽然想到，把獨木舟造成不太難，但怎樣把它從陸地搬到水上去呢？在水上划前進，很容易。但在陸地上移動，沒有別人協助，單靠個人之力，簡直不可能。他不是沒有想到這困難，但被造成後划的興奮，征服了。心裏想：總有辦法的，到造成的時候總會想出辦法來的，先把獨木舟造成了再算。

他在近海處，找到了一棵高大的香柏樹。樹高二十多呎；下半部接近地面的部份，直徑約六呎；樹榦向上漸漸變小，近最高處的直徑，也有四呎多。這正是造獨木舟的好材料。啊！恐怕所羅門王建築耶路撒冷的聖殿時，也沒有這樣好的香柏木！他高興得失去理智。

只用斧頭，花了二十天砍斷了樹；花了十四天，砍掉枝榦和頂端；又花了一個月，用刀修削，修成船型；再花了三個月，用木槌和鑿子，挖空了內部。大功告成了！一艘大大的漂亮的獨木舟！

現在，要去想怎樣把這獨木舟搬到海上去了。它距離水只有一百碼，但其中要爬過一個小坡。唯一的辦法，是挖一條水道通向獨木舟的所在地。他手去挖水道，挖了好幾天，計算一下工程的進度，不禁氣餒。他發現，在獨力之下，要用十年至十二年，才能完成。時間實在太長了，他再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花了。即使十分傷心，也不能不放棄這計劃，覺得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。

「船到橋頭自然直」，這句俗語，往往使不小心、詳盡、精確預計未來的人上當。

我覺得魯賓遜這個故事，有點像一則《伊索寓言》。那隻山羊，被狐狸騙了下井，讓狐狸踏在背上，逃出井去，自己卻留困在井裏，最後還被狐狸嘲笑：你跳下井來，先應該想到怎樣逃出去。人們也常常被自己的美麗藍圖和熱切願望所欺騙，而不是被別人。

我還想起了愚公移山。愚公與魯賓遜是有別的，後者只單打獨鬥，前者則有子，子後又有孫，一代一代地幹下去，哪怕太行王屋不被移去？公義的事，是大眾的事，一定會「薪火相傳」，不是魯賓遜個人的獨木舟。

二○○三年十一月十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