評論一九八七年的港督「施政報告」
編者按:這是司徒華對港督衛奕信一九入七年「施政報告」的發言，發言日期是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五日
主席先生，此刻，全港市民的關注焦點，都集中在兩件大事上：最近突然發生而至今尚未完全平息的金融風暴，以及昨天發表的《民意匯集處報告書〉。
上週緊急通過與這次金融風暴有關的條例草案時，我是支持的。為甚麼支持呢？撥不撥款救市，我們無權阻止。難道還要我們反對討回這二十億己撥出的市民血汗錢嗎？當時，我己說過：我的支持是有條件的，必須徹底全面深入詳細調查研究風暴發生的始末原因，改革制度，追究責任；如果確實有人要負起責任的話，必須懲辦。主席先生，前天，你已宣布要成立一個證券業檢討委員會，盡快提交報告。各位市民，請拭目以待。
本局不少議員，都形容期貨交易所是一個大賭場。這使我想起了以「免費午餐」來嚇人騙人的論調。今天香港沒有「免費午餐」，即使將來舉行了直接選舉，也不會有「免費午餐」。我是贊成「不勞動不得食」的精神的。雖然沒有「免費午餐」，但現在卻有「免費賭注」。政府以市民的血汗錢，為在豪賭中輸過了頭的投機者，提供了二十億元的「免費賭注」，讓贏家贏盡而有錢可收。
一些人誣衊支持直選爭取民主的人，將會帶來衝擊，導致香港陷入危機。市民應該從這次金融風暴和幾年來收購銀行事件中，看清楚：曾經帶來嚴重衝擊，幾乎陷香港於危機的，卻是另一些腰纏萬貫的人。歷史是嚴肅的。所有真正愛護香港的人，都要由此記取教訓，提高警惕，帶眼識人。
昨天所發表的《民意匯集處報告書》，我認為是不公平的，有很大的誤導性。該處收集民意有兩大來源，一是市民寄去的意見書，一是委托顧問公司進行的兩個調查。我們先看看對市民來信的統計。
簽名運動所收集得的二十三萬個個別人士和團體的數字，為甚麼不列入統計圖表內？有接近七萬份預先印製而內容相同的信件，其性質與簽名運動有甚麼分別？為甚麼卻又列入統計圖表內？是不是因為一個是支持八八直選的，另一個卻是反對八八直選的？從報告書第三部分所附錄的「各款預先印製的意見樣本」中，我們可以看見其中的絕大多數信件的相同內容是甚麼？再由早些時報章曾揭露過的事件，論證這些信件是甚麼人預先印製、收集和寄發的？簽署者是在怎麼樣的環境中簽署的？我們要問一問：為甚麼要厚此薄彼？政府曾再三強調的公正立場何在？
我們再看看顧問公司的問卷。頭三個問題都是帶有反對八八直選的引導性：
「(1)官守、委任和民選議員人數和比例維持不變
(2)作出結論，認為採用直接選舉選出一部分立法局議員的做法並不可取
(3)作出結論，認為採用直接選舉選出一部分議員的做法，在原則上是可取的，但不應在一九八八年推行」
問卷用了三個問題，去累積擴大反對八八直選的百分比。至於贊成八八直選的選擇，卻只插在一條問題中：「如認為在一九八八年改變立法局成員組織是可取的做法，則可作出以下其中一種或若干種改變：
例如，略增官守議員的人數；減少委任議員的人數；增加由間接選舉產生的議員的人數；增設直選議席。」
把八八直選排列到最後，與其他的三種選舉並列，擾亂視線，分散注意，製造矛盾，以此去分散縮小支持八八直選的百分比。我們要問一問：為甚麼要厚此薄彼？政府曾再三強調的公正的立場何在？
主席先生，談過了此刻市民最關注的焦點，我接著要談談你的「施政報告」中的一些具體內容。
主席先生，在「施政報告」中，你多次提及居民的生活質素，帶有淡淡的近似理想主義的色彩，我很是欣賞。但我認為，最基本的生活質素，不是有沒有或有多少文娛康樂，而是免於捱餓抵冷、露宿街頭、老無所依、死無所葬。「朱門酒肉臭，路有凍死骨」，這算是甚麼生活質素呢？政府斷然拒絕設立中央公積金，甚至連即使目前條件尚未成熟而如何逐步創造條件去設立的計劃，也絕口不提，使我感到極度失望和遺憾。人口不斷老化，越來越多畢生辛勞而毫無儲蓄、老無所依、死無所葬的人，難道他們的生活質素不在你所說的生活質素之內嗎？難道他們的溫暖不是比丈娛康樂更為重要和急切嗎？長期服務金計劃決不能取代中央公積金，只有中央公積金卻可以取代長期服務金計劃。我要求當局再度慎重考慮中央公積金的設立，即使暫時不去設立，也要擬訂出一個如何逐步創造條件去設立的長期計劃。
支持夫婦分別評稅繳稅的議員不少，但我是唯一因而對本年度財政預算案投反對票的。我在此預告，我對下年度的財政預算案也將會採取同樣的立場。我籲請支持這個改進稅制建議的議員，不要只是說，拿出行動來，採取與我同樣的立場。現在稅制不合理，己太多人說過了，我不再說。今天，我只想說：假如實施了夫婦分別評稅繳稅，不少家庭的生活質素將會有所改善，對鼓勵婦女就業而解決勞工短缺問題也起一定的作用。
我是教學功能組別的代表，所以不能不打破「十分鐘」的君子協定，超時談一談教育問題。
兩年前，在八五年「施政報告」辯論發言中，我說：「教育不單只是一項社會服務，在更大的意義上，是發展生產力、建設精神文明和促使階級對流的戰略性手段。」今天，我要補充一句：教育是提人的質素的關鍵性措施。人的質素和生活的質素，我以為前者的層次是更高的。提高生活質素，要有經濟的基礎；提高人的質素，不單只可以發展經濟，同時也更高層次地去改善生活質素。
主席先生，你的「施政報告」是重視教育的，但卻是有所偏重，而忽視了學前教育和九年免費教育。在八六年財政預算案辯論的發言中，我說：「七十年代，香港教育在數量上發展迅速，緊接六年免費強迫教育之後，又實施了九年免費強迫教育。到現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今天，如何在普及的基礎上提高教育的質素，已經成為我們必須關注的迫切問題。」你在「施政報告」中也說：「為應付這方面的迅速發展，政府近年來的工作重點，都是放在盡量提供足夠的學位上。」今後我們將會日益著重進一步改善本港的教育質素，但卻完全沒有提及如何進一步改善本港教育質素的具體措施。
學前教育和九年免費教育，是整個教育事業的基礎。不打好這個基礎，正在積極發展的高等教育的質素，也將會受到影響。這個基礎一直只著重量，是漏放了鋼筋的。教育界人士曾強烈要求全面深入檢討九年免費教育的實施，當局只關起門來檢討其中的兩三個問題，這有如某些人關起門來自行研究、自行審核、自行批准補救漏放鋼筋的方法，實在難於叫人放心的。
今天，因時間所限，我不能提出教育事業基礎漏放綱筋的詳細補救建議。一些民間教育團體，已為全面深入檢討九年免費教育，默默地辛勤地工作了一年多，工作完成後，將會向當局提出報告，請屆時加以慎重考慮。
主席先生，我謹此陳辭，支持動議。
十年風雨聲 _ 司徒華一九八五至九五年立法局言論集 民主大學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