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篇 評論一九九四年的港督「施政報告」
編者按：這是司徒華對港督彭定康一九九四年施政報告的動議辯論發言，致謝動議由杜葉錫恩議員提出，司徒華的發言日期為十月十九日，動議後來得到通過。
主席先生，總督彭定康先生在施政報告中說：「讓我意譯托馬斯的一句話：『行政機關提議，立法機關作主』。」
請恕我孤陋寡聞，不知道這位托馬斯是何許人也，也不知道這句話出自何經何典。幸而，一個專欄作家在十月六日的《南華早報》指出：托馬斯是一位十四世紀的德國僧侶。他原來的話是：「人提議，神作主。」
將總督彭定康先生的意譯，來與原句對照，發覺他不僅是斷章取義、移花接木，簡直是偷天換日。他把行政機關取代了「人」，把立法機關取代了「神」，作為天主教徒的他，會不會感覺到這樣是否有點近乎褻瀆呢？這是否意味著他想把現有的立法局擺上神檯呢？
撇開托馬斯的原句不談，單就意譯的一句話來討論，也是不符合事實的，是徹頭徹尾的顛倒。
立法局通過很多的動議，政府是拒絕接納的。例如終審庭、公屋富戶政策、中央公積金、人權委員會等等。對於政府提出的草案，知道修訂動議或會被通過，便不批准列入議程，例如減收差餉；甚至把原來提出的草案撤回，例如遣散費。更多的是，雖然沒有明顯表示拒絕，但遲遲不去執行，束諸高閣。
這樣，怎能算得是「行政機關提議，立法機關作主」呢？假如改一改，或者更符合現實和形象化：「立法機關噴口水，行政機關去『扑錘』。」
從目前的行政立法關係，我想到預委會最近提出的臨時立法會。預委會的成立，本身就是一個震動。其後，幾乎每提出一個意見，都帶來震動，例如「公務員效忠」、「土地基金毋須撥入特區儲備」、「撤銷人權法」等等。但是，引起最大的震動，還是這次的臨時立法會。預委會有沒有提出過使香港人歡欣鼓舞的意見呢？有一句這樣的俗語：「狗口裡長不出象牙。」
假如真的成立臨時立法會，我想有兩件事是必定會去做的：一、制訂有關顛覆的法例；二、制訂新的選舉法例。前者，除了其他的作用外，還可剝奪一些人的候選權；後者，使我想起一個發生在三年零八個月日治時期的故事。
當時賭場林立，番攤、牌九、大細、骰寶，式式俱備。有一天，一個日本便衣密探，走進賭場，去到番攤檔前，把一大疊軍票，押注在「一、二」角之上（即買開一二）。番攤檔的主持人，叫了一聲「買定離手，開！」揭開盅蓋，正準備把攤子四個、四個地扒數時，這個密探，從袋裡掏出一支手槍，指向扒攤的人，大聲喝道：「只准兩個、兩個這樣扒！」四個四個地扒數，一、二、三、四的結果都可能出現，但兩個兩個地扒數，結果只會是一或二。押注在「一、二」角的密探，是贏定了。他可以對人說：「賭博有贏有輸，我的錢是贏回來的。」
根據透露，臨時立法會將會由籌委會委任。籌委會是由人大常委會委任。這樣，臨時立法會便是委任的委任。中國的功夫，有一招叫做「隔山打牛」。我們將會大開眼界，看到新的一招——「隔山扯線」。
剛才，我提及托馬斯原來的一句話，這句話講到「神」。臨時立法會，亦使我想到神。《聖經》的〈創世記〉說：「神按照自己的模樣，創造了亞當和夏娃。」臨時立法會，大抵是另一種的神，透過制訂新的選舉法，保證能夠按照自己的模樣，選出一個正式的立法會——一個仍然是被「隔山扯線」的立法會。有了一個這樣的立法會，甚麼法例都可以制訂，甚麼法例都可以廢除、修訂。
成立臨時立法會，等於宣布「一國兩制，高度自治」的精神和原則，已經死亡。嗚呼哀哉！尚饗。
主席先生，我謹此陳辭。
十年風雨聲 _ 司徒華一九八五至九五年立法局言論集 民主大學出版社 PAGE 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