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篇 以甚麼態度面對「九七」
編者按：香港政府在一九九四年三月向立法局提出《一九九四年立法局（選舉規定）（修訂）條例草案》，這是中英兩國就九四/九五年度香港選舉安排的會談無法取得協議而結束後，香港政府就一九九五年立法局選舉的具體安排所進行的立法。草案提出後，備受關注，在九四年六月二十九日的二讀辯論時，多位議員提出修訂，如下：（一）杜葉錫恩和馮檢基議員動議修訂草案第九條（涉及選民的投票權數目），（二）李柱銘議員動議修訂草案第十二條（涉及若干功能組別的投票制度），（三）詹培忠議員動議增加兩條條文（令此條例的有效期只達到一九九六年六月三十日）。司徒華支持李柱銘的修訂，反對杜葉錫恩、馮檢基和詹培忠的修訂，但所有這些修訂動議都被否決，草案其後得到通過，司徒華投了贊成票。
主席先生，剛才有議員佩服張文光議員的勇氣。我謹代表張文光議員感謝他的佩服。但我亦佩服這位議員的善忘，他說出《中英聯合聲明》的三大原則，但香港人的自由生活、資本主義的經濟制度及保留原來法律的高度自治去了哪處呢？「高度自治」為甚麼不是《中英聯合聲明》中的一項重要原則？是否聽了魯平所說「港人治港」不科學，所以現時提也不敢提呢？善忘，只是忘記了吧，並不是甚麼壞事，但若是心態的反映，就不得不使人不佩服了。
今天是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九日，三年後便是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九日，香港百多年來的殖民地歷史只剩餘一天，再過兩天，香港便變成特區。主席先生，今天是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九日，這是歷史性的關鍵日子。說它是歷史性的關鍵日子，並不是說三年之後便須面對一大變化，而是今天本局要以香港人的名義作出一個決定，這決定反映出香港人究竟以何種態度面對九七。我們將是屈膝、叩頭、爬行朝向九七，抑或是挺起胸膛、無所畏懼捍衛「一國兩制」、「高度自治」而走向九七呢？今天不單是香港歷史性的關鍵日子，對於立法局每一位議員來說，也是歷史性的關鍵日子。這日子反映出他是否憑著良知來反映港人的意願，代表港人的利益去投票；抑或是昧著良心向權勢投降，為著個人的政治、經濟利益而投票？我相信香港以外的人是不會了解本局組成的複雜成分，一旦本局作出決定，他們就認為是反映了港人的意見。我們每一位議員都應本著良知去反映港人的意願，代表港人的利益而投票，不要使全世界的人從今天本局的決定就認為香港人是自暴自棄，自己不願意要民主的，自己願意甘心屈膝、叩頭、爬行的。我希望每一位議員在作出決定時，不要使全港人都蒙上如此的恥辱。
今日會有很多次的投票，我相信每一次都會有人要求分組投票，假如沒有人要求，我會要求。因為要記下每一項表決，誰人投贊成、反對、棄權抑或不投票。這項是香港重要的歷史記錄。將來無論時間過了多久，歷史一定會追究，當時某位議員為甚麼要如此投票，甚至他自己的下一代也要追究他。今天整個會議的要害就是自由黨所謂「九四方案」的挫敗或得逞。自由黨宣稱他們自己的方案是最接近《基本法》的。其實「接近」這兩個字只是「逢迎」、「靠攏」、「取悅」。《基本法》只不過是權勢，所謂接近《基本法》只不過是「逢迎」、「靠攏」、「取悅」權勢，他們不是不聽到中方大聲說：「不論通過任何方案都要另起爐灶，三級議員都要下車。」他們敢說他們的九四方案會逃脫這命運嗎？他們起的這個爐灶也是要拆的，不過起一個容易拆的爐灶，使將來的主子慳回一點氣力，容易拆罷了。我在此呼籲各政黨議員、各位獨立議員，甚至是自由黨的議員，在投票前要想清楚，問問自己的良知，以及要想到將來歷史是會追究的。不論今日投票的結果是甚麼，港同盟、匯點及即將成立的民主黨都會繼續為香港的民主，為建立一個民主政制而捍衛自由、人權、法治，奮鬥到底。
我年紀較大，但我的弟兄姊妹仍年青，即使我看不到奮鬥成功的那一天，但他們會看到。在此我願向香港表達我要奮鬥到底的決心，一不怕罵、二不怕窮、三不怕坐牢、四不怕殺頭，無論如何要奮鬥到底。我看了《舒特拉的名單》，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戲院時，不知為甚麼地在心底下泛起了一句話：「最大的公義就是死亡。」後來我自己再深深的想一遍為甚麼我內心會有這一句話呢？因為受苦的猶太人死了，作威作福的德軍死了，舒特拉也死了，甚至被舒特拉救出的人也死了，他們的結局是一致的。當他們死亡後，曾經受過的痛苦、屈辱沒有了，有些人的專橫殘酷也沒有了；但是猶太人被鎮壓、被虐殺，舒特拉能夠拯救到千多名猶太人的歷史是永存的，這不是最大的公義嗎？每個人一生的最終點都是墳墓，每個人如是，問題是你到墳墓的路是如何走。你走過這條路，便會留下腳印。我希望我們能夠了解這最大公義的真諦，因而有一個無所畏懼、無比豁達的態度，去作出對後來者有益處的事情。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面對自己的必須結束的將來。但人類的未來是永存的，這是個如何的未來，就要靠我們自己，靠我們由於要面對一個自己必然會結束的未來，因而會無所畏懼。假如愈多人這樣做的話，人類永存的未來就會更加美好。
十年風雨聲 _ 司徒華一九八五至九五年立法局言論集 民主大學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