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篇 評論一九九二年的港督「施政報告」
編者按：一九九二年立法年度之初，立法局議員就港督彭定康的「施政報告」進行動議辯論。向港督發表「施政報告」致謝的動議由杜葉錫恩議員提出，司徒華的發言日期是九二年十月二十一日，動議得到通過。
副主席先生，東歐巨變，蘇聯覆滅，又一次在全人類面前，展示出一個這樣的真理：民主潮流，浩浩蕩蕩，順之者昌，逆之者亡。
施政報告中，關於政制發展的建議提出後，在所有的民意調查內，都受到絕大比數的支持。幾天前，香港教育專業人員協會，也在會員當中做了一個抽樣調查，支持和反對的比例是十二比一。這並不稀奇，這是意料中事，因為香港並不是處於太空的另一個星球，香港人心脫離不了世界的潮流。
提出這些建議的，並不是救世主。這些建議本來就是多年來的民意，是「從群眾中來，到群眾中去」而提出的建議。從八六年的高山大會開始，香港市民為爭取民主的政制，簽名、集會、遊行、絕食…….，不斷奮鬥。沒有他們的不斷奮鬥，今天的施政報告會出現這些建議嗎？這些建議又怎會得到這麼強大的民意支持呢？那些高唱「從來就沒有甚麼救世主」的人，竟認為這些建議是救世主的恩賜，這豈不是笑話？
有人問：香港百多年來，沒有民主，為甚麼現在才要加快民主步伐，才那麼熱愛民主？其實，這樣發問的人，是心知肚明的，港人都知道，在九七年後，我們要有一個民主的政制，來維護香港的人權、自由和法治，來捍衛中英聯合聲明當中的「一國兩制，高度自治」的原則。我們不希望，在九七年後，香港會出現舉手通過預選名單，然後再進行等額選舉的類似事情。
有人曾經反對八八直選，但在去年九月的直選中，在選民的質詢下，卻說：她本是支持八八直選的，只不過她所屬的團體反對八八直選而已。這是在雪亮的眼睛下，非常拙劣的狡辯。她有沒有對她所屬團體反對八八直選而提出反對呢？她對爭取八八直選的洶湧澎湃的群眾運動，有沒有曾經表示過半點同情和支持呢？
現在，又面臨一個類似的考驗。所有政治團體和政治人物，都要對施政報告中關於政制發展的建議，向全港市民表態。不要再一次現在表示反對，到了九五選舉，又對選民說：我本來是支持的，只不過我所屬的團體反對而已。
全港市民，請擦亮眼睛，看清楚今天每一個政治團體和每一個政治人物，對民主政制建議的立場及態度是怎樣，緊記其立場態度，用來作為九五年選舉時投票的參考。
民主潮流，浩浩蕩蕩，順之者昌，逆之者亡。反對民主政制發展的人和政治團體，必定會被潮流所淘汰。
施政報告中的建議遠非十全十美，距離民主的理想，還有一段很長的路。即使這些建議得到實施，也只不過是向前走了一兩步而已。香港的民主運動，必須繼續發展，繼續奮鬥。假如這些建議被打了折扣，甚或全部被封殺了，我們不可氣餒，香港的民主連動，更須繼續發展，繼續奮門。
近代學者王國維，在他的《人間詞話》，引用了三句宋詞，用來比喻成大學問大事業所經歷的三種境界。
第一種境界，是晏殊的詞：「昨夜西風凋碧樹，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。」（昨夜西風使碧綠的樹葉凋落了，獨自一個人，登上高樓，極目眺望一直通到遠方的道路）。這是一種耐得住寒冷蕭殺，忍得住孤獨寂寞，能夠站得高望得遠的境界。
第二種境界，是柳永的詞：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。」（衣帶一天一天的寬鬆，身體一天一天的消瘦，但是始終沒有後悔，只覺得為此而憔悴是值得的）。這是一種不怕艱苦折磨，勇往直前，義無反顧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境界。
第三種境界，是辛棄疾的詞：「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（在人叢中找了百遍千遍，都不見蹤影。忽然回頭一望，卻看見那要尋找的，正在那燈火依稀明滅之間。我終於找到了）。這是一種只要有踏破鐵鞋的決心和毅力，一時還似乎很飄渺的理想，終於是會實現的，甚至會在你意料之外，忽然出現在眼前。
這幾年來，目睹中國的「六四」，東歐的巨變，蘇聯的覆滅，感受良多。我覺得，爭取民主的道路，也將經歷近似王國維所謂成大學問大事業的這三種境界。
「昨夜西風凋碧樹，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。」我們要耐得住寒冷蕭殺，忍得住孤獨寂寞，要站得高望得遠。
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。」我們要不怕艱苦折磨，勇往直前，義無反顧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
「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我們要有踏破鐵鞋的決心和毅力，一時還似乎很飄渺的理想，終於是會實現的，甚至會在你意料之外，忽然出現在眼前。
懷著民主理想的朋友們，我願意以這三種境界——在爭取民主中的三段心路歷程，來與大家共勉互勵。
副主席先生，我謹此陳辭，支持動議。
十年風雨聲 _ 司徒華一九八五至九五年立法局言論集 民主大學出版社 PAGE 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