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2 和氏的悲劇

和氏的悲劇


《和氏之璧》的故事，見諸《韓非子‧和氏》。雖然不少人曾讀過，我也先作轉述，然後再來說，自己一直以來都耿耿於懷的感受。
楚人和氏，得到一塊未經雕琢的玉石，拿去獻給楚厲王。厲王叫玉匠來鑑別，說是普通石頭。厲王大怒，認為他說謊欺君，砍掉他的左腳。
厲王死，武王即位。和氏再去獻玉石。玉匠鑑別後，又說是一塊石頭，不是玉石。於是，武王砍掉他的右腳，以作懲罰。
武王死，文王即位，和氏捧著玉石，坐在山腳哭泣，一連哭了三天三夜。眼淚流盡了，哭出血來。文王知道此事，派人去問他：「天下受刑而被砍了腳的人多的是，你為甚麼哭得那麼傷心呢？」他說：「我不是為被砍了雙腳而哭，而是為了一塊寶玉被認為石頭，忠誠被當作欺詐，這才是我的悲哀！」
文王命玉匠把玉石鑿開，發現裡面果然是一塊珍貴的寶玉。這塊寶玉，被稱為「和氏之璧」。
你有想過這故事的寓意是甚麼嗎？有人說：比喻珍貴的東西，往往被平凡的外表包藏著，不容易發現；或更進一步，以此去比喻，人才的升拔。有人說：真理會一時不被接納，只要能鍥而不捨，最後還是會大白的。
我耿耿於懷的是，這是一個悲劇，雖然最後有一條大團圓的小尾巴，也是徹頭徹尾的悲劇。這是一個第一種忠誠的悲劇。
為甚麼厲王和武王，不先命玉匠鑿開玉石看清楚，才判斷和氏欺君呢？假如文王也如此，恐怕要砍掉和氏的頭，再要哭出血來也不能了。
最後才發現，第一和第二個玉匠的鑑別都是錯誤的，累得和氏受刑，還幾乎失去了一塊寶玉。這樣的錯誤，要不要也受追究而懲罰呢？
雖然和氏終於能沉冤得雪，故事沒有說得到甚麼獎賞，但他的雙腳卻永遠失去了，甚麼都補償不了的失去。
我由此想到，奉獻甚麼都要看對象，不可向甚麼人都去胡亂奉獻，否則會由此得禍。沒有識寶的人，不求獎賞，淡泊地過平安日子不是更好嗎？忠誠也一樣，更有所謂第一種忠誠，不但禍己且殃民。何不把奉獻的對象，像鑿開玉石似的，先看看裡面的到底是些甚麼東西？
二○○六年九月三十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六 又綠江南（2009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