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 兩個人吃一個人的飯

兩個人吃一個人的飯


父親去世，母親出外工作維持家計，他是小三的學生。每天清晨，兩人吃了麵包作早餐，母親上班去，他上學去。母親給了錢，讓他獨自在食店吃很簡便的午餐。晚上，母親下班回家做晚飯，這是整天裡，他們吃得最好的一頓了。
他好玩，多嘴，不大專心學業，在全班中成績屬中下，讀二年級時幾乎不能升班。母親曾含著淚，以無父之苦，去鼓勵、告誡、警告過他。他雖有一時的感動，日子稍久，又故態復萌。
升上了三年級，功課的程度提高了，他的成績更顯落後，中英文默書頻頻不及格，老師還在手冊上，寫了通知家長須嚴加督促的字句。
這一天晚飯後，母親打開他的書包，拿出他的默書簿來看，最後的一次竟然只得零分。
母親的臉色和語氣，從來沒有這麼嚴厲，對他說：「以後，再有默書或測驗不及格，就不准你吃飯，要你抵餓！」
自此，母親每天下班回家，先檢查了他的功課，才去做飯。他也比以前較用功一點，有了進步，這兩三個星期，中英文默書再沒有不及格了，但成績還不是很好的。
這一天，他的英文默書又不及格了。他沒有看電視，乖乖地在做家課，也不敢和下班回家的母親打招呼。
母親循例打開他的書包，檢查功課，當然發現英文默書不及格。他以為母親準會狠狠地教訓他，但很奇怪，她卻默不作聲去做飯。
飯做好了，他不敢去吃，反而是母親催促他。他怯怯地說：「媽媽，我的英文默書又不及格了，應該罰我不准吃晚飯，要餓一餐。」
母親把飯煲打開，叫他去看，說：「飯的確煮少了，只夠一個人吃。」
哽咽著，母親繼續說：「我代替你受罰，不吃飯的不是你，是我！我覺得大人總比小孩子捱得餓，我少吃一餐好了。你去吃吧！」
他哭起來了，哭著說：「應該受罰的是我！我以後要用功了！媽媽，你吃飯吧！你不吃，代我受罰，我要比捱餓更難過！」
母子相對，流了好一會淚。最後，兩人一同吃晚飯，吃那只夠一個人吃的飯。
這頓晚飯後，母親再沒有做只夠一個人吃的飯。
二○○六年七月五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六 又綠江南（2009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