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 胡桃與碉堡

胡桃與碉堡


在城鄉往來的要道，路旁矗立一座破舊的碉堡，裡面駐守著一隊士兵。入夜至天明，禁止行人通過。白天，路過的人都被士兵盤問、檢查、搜索，諸多留難，並乘機魚肉，或任意拷打，或勒索錢財，或掠奪貨物。鄉民在淫威之下，都只敢怒而不言，卻在心裡詛咒：碉堡倒塌下來！把這一隊士兵都壓死！
一天早上，一個鄉民挑著一擔胡桃，到市鎮去賣。經過碉堡，士兵們看見擔子裡的胡桃，這個來拿一包，那個來掏一袋，差不多把胡桃強取了一半。這鄉民眼巴巴地看著，不敢作聲。
士兵們掠奪胡桃的時候，有好幾個跌落在地上，滾呀滾，滾到碉堡腳下，走進了地上幾條大大的深深的裂縫裡。
這幾個胡桃在裂縫裡，對起話來：
「這裡真黑，這是甚麼地方？」
「雖然是黑，黑有黑的好處。我們沒有被賣掉，給人們吃了，而且也不怕有烏鴉來啄食。」
「最好還是在爸媽的腳下，那裡有肥沃的泥土，我們會萌芽，生根，掙破硬殼，長大起來，繁殖下一代。」
「我們在這裡，能夠萌芽，生根，掙破硬殼嗎？會不會腐爛了呢？」
「……」
碉堡上有一個大鐘，早晚敲響。柔和的鐘聲，每天兩次去鼓勵它們：「這裡雖然黑暗，沒有陽光，但有水份，潮濕和溫暖，你們還是會萌芽，生根，掙破硬殼的。不要灰心失望！而且你們還負有一個使命！是上帝差遣的！」
這是個甚麼使命？大鐘沒有告訴它們，它們也沒有追問，只朦朦朧朧覺得，未來有著希望。
在黑暗、潮濕、溫暖的裂縫的地底裡，果然能夠萌芽，生根，掙破硬殼，一天一天長大。那些根愈長愈多，愈長愈粗壯，穿過地下岩石的空隙，一直伸展到碉堡的地基裡來。
柔和的鐘聲，繼續每天兩次鼓勵它們：「繼續努力罷！你們快要成功了！」
伸展到碉堡地基的根，終於把本來已不牢固的地基動搖了。在一個風雨的黑夜，「轟隆隆」幾聲巨響，碉堡倒塌了，把裡面的士兵全都壓死。風雨後的黎明，即將到來。
二○○六年四月二十一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六 又綠江南（2009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