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世與入世 一個雲遊四方的僧人，炎夏的一天，在路上感到口渴，要找水喝。正在這時候，他看見一個年輕人，在那邊踏著水車車水。於是，走過去，向他討水來喝。 這是一個謙厚有禮的年輕人，他慷慨地恭恭敬敬地，給僧人幾杯水喝了，然後，羨慕地說：我也讀過一些佛經，深信教義。假如有一天，我看破了紅塵，也會像你一樣，出家學道。不過，我若出了家，不會像你一樣到處行腳，居無定所。我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隱居，好好地打坐參禪，遠離煩囂的俗世。 僧人聽了，含笑地問：你甚麼時候，才看破紅塵呢？你現在有些甚麼牽掛呢？ 年輕人答道：我們這一帶地方，只有我是最熟識水車的操作和構造的。我不但踏水車車水，水車壞了，也只有我懂得去修理。每天，我把河的水，車到岸上，流進水溝，送到村的池塘。村人都靠這池塘的水過活。假如有人來代替我的工作，我便可以無牽無掛出家了。 僧人說：這的確是一個宏願！你既然最熟識水車，我倒要向你請教，有關水車的事。當你車水的時候，水車全個放進水，會怎麼樣？全個離開了水，又會怎樣？ 問到了他最了解的事，很高興地侃侃而談：這樣都車不到水的，一定要一半在水，一半在水面伸到岸上。假如全個浸在水，就無法踏動水車，水便車不到岸上來，反會被水流沖走；假如全個離開水面，水車接觸不到水，又怎能把水車到岸上來呢？一定要一部份浸在水，一部份離開水面而連接岸上。 年輕人正奇怪，這僧人怎麼會問到水車車水的道理呢？ 僧人說：你剛才提及「看破紅塵」、「遠離煩囂」，我便借水車和河水的關係，來說一說個人與世間的關係。這也是佛家的道理，也許能幫助你悟道。 年輕人聽到僧人要與他談禪，於是份外地留心。僧人繼續說： 你知道甚麼是出世和入世嗎？假如一個人完全入世，整日混江湖，這樣，難免受五欲迷惑，被滾滾紅塵沖走。這樣，就好像把整個水車浸在水，不但車不到水，反被河水沖走。假如一個人完全出世，自命清高，與世間斷絕往來，便不會感受到世間的苦難，激發不起大慈大悲之心，又怎樣悟道呢？這樣，就好像把整個水車，搬離河水，車不到水而成為了廢物。 年輕人有了一點醒悟，僧人繼續說：修道的人，出世與入世要得宜，不可袖手旁觀，也不可同流合污。單是看破紅塵而出家，是不夠的，還要有普渡眾生、造福人群的宏願。出世與入世，並不是對立的。出世要有入世之情，入世要有出世之心。這才是處世和修道的正途。 年輕人立時頓悟，連忙向僧人道謝，下了決心，繼續做他的車水工作。 二○○五年七月十日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五 俯首甘為（2007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