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 前言

俯首甘為前言

魯迅，是我最尊敬的人物。他的著作，是我從年輕時直至現在，最愛讀的文字。家裏藏有他的三套全集，是不時翻閱的書籍。假如問，他給我最深的印像是甚麼？我會以他的一聯詩作答：「橫眉冷對千夫指，俯首甘為孺子牛」。這兩句，出自他的七律《自嘲》，全首如下：

運交華蓋欲何求，未敢翻身已踫頭。

破帽遮顏過鬧市，漏船載酒泛中流。

橫眉冷對千夫指，俯首甘為孺子牛。

躲進小樓成一統，管他冬夏與春秋。

他最大的特點，是愛恨分明而強烈。這頸聯的上句，「橫眉冷對千夫指」，表現了他的恨。這「千夫指」是名詞，指千夫所指的人，亦即人民的敵人，而不是說他不害怕眾多的攻擊，與下句的「孺子牛」相對。下句「俯首甘為孺子牛」，表現了他的愛。為下一代做牛做馬，雖然難得，但更難得的是，「俯首甘為」地去做。

我在小學從事了教育工作四十年。退休後，在《三言堂》這專欄已寫了整整十年有多。所寫的學校生活和故事，都抱著繼續向魯迅學習的心願。所以，把這選輯的書名，擬為《俯首甘為》。這是我繼《回眸時看》、《隨風潛入夜》、《滋蘭又樹蕙》、《一枝清采》之後的第五本選輯。

那第三、四句的頷聯，「破帽遮顏過鬧市，漏船載酒泛中流」，也值得細味。那是在艱難、窮困、孤立、危險中，仍是一派悠然自得、瀟灑開脫、從容鎮定、無畏無懼。倘非如此，是難於「橫眉冷對」和「俯首甘為」的，這也更顯得「橫眉冷對」和「俯首甘為」的難能。

那第七、八句的尾聯，「躲進小樓成一統，管他冬夏與春秋」，這是反語，意思並非是躲避是非、閉關自守、不管世事、獨善其身，而是不怕險阻、自甘孤寂，即使是單人匹馬，也要繼續抗爭下去。

這《前言》，恐怕年幼的讀者，未必能完全讀得懂，倘真如此，跨略了便是。如教師或家長能予以輔導，補充解釋，讓他們懂得多一點，是我所期望。為此，我須向大家致歉！

二○○七年六月二十三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五 俯首甘為（2007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