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 小獅的老家在哪裏？

小獅的老家在哪裏？

牠是動物園裏最受歡迎的動物。總有一大批遊人在鐵籠前，欣賞、拍照、或拋給牠一塊一塊帶血的鮮牛肉。牠會穿籐圈、翻筋斗、直立用兩隻前爪打拱……惹得小朋友拍手大笑。

但這一天，牠完全變了，蹲伏不動，不吃，還忽然大叫幾聲，嚇得遊人大驚、小朋友跑開。管理人會告訴你：牠的媽媽母獅，昨晚死去了，牠因非常傷心而反常。人們聽了，覺得牠是個孝順的孩子，不但原諒，而且同情。

公獅是被射殺的，母獅因懷孕逃不了而被捕，小獅誕生在動物園的鐵籠裏。的確，母獅在昨晚死去，但使小獅反常的，並不是失去媽媽，而是媽媽死前對牠說的一番話。

媽媽奄奄一息地說：「孩子，這鐵籠不是我們的家。我們的老家是莽原，在那裏我們是自由的，是萬獸之王，並不像在這裏只供人娛樂。你在這裏出生，不知甚麼是莽原和自由。我擔心你，將來變了一隻只會獻媚的波斯貓。孩子，你要回到老家去，重返莽原，重獲自由……。」牠咀嚼這話，老家、莽原和自由是怎樣的呢？

夜裏，牠不能入睡。忽然頭上被滴濕了，伸爪一摸，嘴裏一嘗，原來是鮮血。抬頭一望，看見鐵籠頂上有一隻長一雙大翅膀的東西，問道：「你是誰？」「我是山鷹。我認識你的爸爸媽媽，我知道你在鐵籠出世，當然不認識我了。」「你怎麼流血？」「我的胸膛中了槍，活不久了。但這不要緊，可惜的是，再不能在藍天飛翔！」「飛翔那麼重要嗎？」「對！飛翔就是自由，自由就是飛翔，不能自由飛翔，活有甚麼意思！小弟弟，我還要作最後的飛翔，在自由的飛翔中死去！」山鷹說完這話，霍地展翅高飛，幾滴血又灑落小獅身上。小獅望山鷹在夜空消失，又想起了媽媽臨終的話：「老家」、「莽原」、「自由」！

第二天，小獅趁管理人打開鐵籠來給牠食物，猛然一撲，衝出了鐵籠。牠跑呀跑，以為走出和遠離動物園就是莽原。

渴了，喝溪澗的水，覺得夾雜野草泥沙，很難入口。餓了，去追捕一隻野免，野免竄進草叢裏，找不到。遇上一隻狼，狼向牠露出兇齒咆哮，被嚇得逃跑。看見一群羊，走近去，被幾隻牧羊犬狂吠圍攻，急忙轉身離開。牠發現了在最後的飛翔中死去的山鷹的屍體，不忍心去吃。疲倦和饑餓，使牠認識媽媽說的老家、莽原和自由，原來是這樣的，後悔起來。

牠感到動物園的鐵籠，才是老家。於是，垂頭，沿出走的舊路回去。

二○○三年五月二十六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