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5 小梅花鹿的死

小梅花鹿的死

森林裏，小小的梅花鹿，是最受歡迎的動物。牠美麗、活潑、慷慨、馴善、合群，無論誰有困難，都很樂意和盡力去幫助。大的如大象、犀牛、長頸鹿等，小的如松鼠、野兔、刺等，不大不小的如猴子、羚羊、山狗等，都是牠的好朋友。

一天，牠病了，自知這病雖然不輕，但不會致命，只要休養一段長的時間，就能痊癒。牠擔心的，卻是在這一段長長的休養的日子裏，再不能像健康時一樣，到處去找尋食物。終於想出了辦法來，找一塊草木茂盛的僻靜的地方，躺下來休養。這樣，帶病，只走幾步，便可以吃得附近鮮美的草。

幾天後，森林裏的朋友們，發覺小梅花鹿失蹤了，都叫起來：「牠去了哪裏呀？牠是我們的好朋友！牠是不是發生了意外呢？我們很掛念牠！」於是，大家分頭到處去找。

最先找到小梅花鹿的是猴子，發現牠病了，躺在那塊草木茂盛的僻靜的地方。這消息，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森林。

大家都說：「一個好朋友病了，我們要去慰問才對。要不是，還算甚麼朋友？」

於是，動物們聯群結隊，川流不息，每天都一隊一隊地，到小梅花鹿休養的地方去去慰問。

這再不是一塊僻靜的地方了！一隊一隊來慰問的動物們，走過草地，踐踏了地上鮮美的草。不到幾天，草都被踏死了，變得光禿禿的。

小梅花鹿看見這情形，心裏很是急，朋友們說的千言萬語的安慰，都聽不進耳。但是，朋友們一片盛意來慰問，怎能拒絕，怎能叫牠們不要再來呢？

當朋友們探問後，離開了，牠望被踐踏得沒有一根活草的土地，暗自歎氣。來探問牠的動物，都說問候安慰的話，卻沒有一隻問過牠：有沒有東西吃？

牠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，這並不是病加深了，而是不能就近找到食物，又不能到遠處去找，是饑餓把病變得嚴重了的。本來患了不會致命的病，卻死了。

牠不是死於病，而是死於饑餓。牠不是死於饑餓，而是死於朋友們的盛情。牠不是死於朋友們的盛情，而是死於沒有去推卻這些盛情。

難卻的盛情，有時也會致命的。

二○○三年三月二十四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