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 「講古莫問古」？

「講古莫問古」？

這是一句廣東話俗語。「古」者，故事也。整句的意思是：聽別人講故事，不要追問、質疑、深究其中的內容情節。我是不贊同這句俗語的，有違勤於思考，事事都要問一問為甚麼的精神。尤其是小朋友，更應多多鼓勵他們去「問古」。

前文，我說了一個寓言《口技表演》：口技家表演豬叫，大受讚賞；真的豬叫，卻被斥責為不像豬叫。其中就大有可「問」之處。

首先，寓意是甚麼？假的東西，往往被認為是真的；真的東西，卻反被當作假的。

其次，為甚麼口技家表演的豬叫，會被認為像真的豬叫；僕人緊捉的小豬，發出的叫聲，反而被認為完全不像豬叫呢？

一、富人和賓客，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。既然是口技家，表演一定逼真，不管發出的叫聲是怎樣的，都認為像極了，便鼓掌喝彩。至於那僕人，富人和賓客都不相信他會表演口技，以為他是冒充，只在懇求和承諾下，才勉強讓他上台；那麼，即使是真的豬叫，也覺得不像。

二、豬有各種叫聲。口技家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聆聽，模仿出幾種最典型的叫聲來，這是一般人最常聽到的。這樣，叫聲一發出，聽眾便都認辨得出，覺得是豬叫。至於在幕後那僕人的小豬，也許是小豬，與大豬的叫聲略有不同，那叫聲不是最一般的豬叫，因而被覺得不像豬叫。這道理，有點近似在文學創作上所說的：源於現實而又高於和有別於現實。

再其次，那僕人不會口技，為甚麼要冒充去表演呢？這不是真事，只是一個寓言而已。也許，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，想藉此去揭破，「假作真時真作假」（《紅樓夢》語）這個醜惡的現實。

最後，那僕人後來的下場會怎樣？假如是小朋友提出這問題，可以反問：倘若你是他的主人，會怎樣處置他？富人和賓客，會不會承認他們的錯失呢？

其實，上述的後一個問題已帶出了答案。我以為，那僕人一定會被「炒魷魚」。理由可列出很多，例如他冒充會表演口技，欺騙了主人和賓客；太掃興了，大大敗壞了宴會的興高彩烈氣氛；使曾鼓掌喝彩，後來又鼓譟斥罵的富人和賓客，大為尷尬、被剝下不識真貨的假面具。但最重要的原因，他冒犯了富人和賓客的尊嚴。富人和賓客怎會認錯呢？這是現實中的真實。

讀者們和小朋友討論，請把他們的反應，來信告知。可能是很有趣的。

二○○三年三月六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