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算得是勇士嗎？
戰國時候，齊國的即墨城，有兩個勇士。住在城東的，叫東郭勇士；住在城西的，叫西郭勇士。他們都孔武有力，好勇鬥狠，手下各有一批嘍囉，各養一群狗，到處橫行，儼然惡霸。手下的嘍囉都以為，假如兩人相遇，不是你殺了我，就是我殺了你，便故意讓他們互相迴避，從未碰過頭，各霸一方。
燕國的燕昭王，為了報仇，向齊國進攻，勢如破竹。齊國幾乎全部被佔領了，只剩下即墨和莒這兩個城。很奇怪，這兩個勇士，雖然一向與人打鬥，都很勇敢，但當國家在這樣危急的時候，卻沒有上戰場為國家打仗，反而逃起難來。老百姓為了逃難，都躲進即墨城，但他們卻怕在城裏會相遇，都帶領嘍囉和狗群，逃到海邊去。
也許是命運注定，他們不約而同，都逃難到同一處的海邊，終於相遇了。
「東郭勇士來了！」「西郭勇士來了！」人們在叫喊。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面，互不認識，但從人們的叫喊聲中，都知道迎面而來的是誰。愈走愈近，兩人站定，怒目相視，各握腰間的劍把。人們停了叫喊，屏息下來，準備旁觀一場龍爭虎鬥。許久許久，兩個勇士都沒有動手，仍是站定，怒目相視，各握腰間的劍把，四周死一般的靜寂。
「我們來比一比誰的酒量大，好嗎？」「好啊！我們來比一比，看看誰勝誰敗！」靜寂打破了。
嘍囉們立即去張羅桌椅杯盤，讓兩人坐下；又解下背的盛酒的葫蘆，為他們一杯一杯地斟酒。一杯一杯地斟，每杯兩人都是一喝而盡，喝光了這一個葫蘆的酒，又喝另一個的。好大的酒量啊！喝了大半天，誰都沒有醉。
「很可惜，沒有下酒的菜！」東郭勇士說。「怎麼沒有？我們身上的，不是肉嗎？」西郭勇士說罷，抽出匕首，在自己的手臂割下一塊肉，臉不改容放進嘴裏，又喝了一杯酒。東郭勇士說：「對呀！」也抽匕首，在自己的大腿割下一塊肉，邊吃邊飲酒，吃得津津有味似的。他們這樣一塊一塊地割下自己身上的肉，一塊一塊地吃，臉上還露出笑容，顯示自己的勇敢。
旁觀的人和嘍囉們，都嚇得逃跑四散，只剩下狗群。這兩個勇士，終於倒地，流血過多死掉了。狗群一擁而上，不管誰是誰的主人，爭一大口一大口吞噬他們的屍體。
二○○二年十月十四日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四：一枝清采（2005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