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 俠氣三分的班長

俠氣三分的班長

「交友須帶三分俠氣，讀書貴持一點閒心」，這是我曾書贈一位小朋友的一聯。現姑且借用其中四字，來形容這一位舊學生。

我第一次注意到他，是在一次旅行。到達了目的地，散了隊，同學們分作一堆一堆，各適其適地玩。有兩個同學下棋，七八個圍觀。我也走近去看，即發覺下棋的一個，滿嘴粗口，幾乎每走一步棋都說一句：「食×你隻馬」、「嘩！你這一步好×犀利」、「顧×住冇棋」……。我忍不住說：「不准講粗口！」他抬頭望了一望，吐了一吐舌頭。但不久，他又說：「將軍！抽×你隻車！」說罷，才立即用手掩著嘴，又抬頭望了我一眼。我覺得他的粗口，有如魯迅《論「他媽的」》中所說，是加強語氣的助語詞，甚或帶有暱意。我再沒有旁觀下去。

那時候，他是下午班四年級學生；下一學年，升讀五年級，被選為班長。班主任告訴我：父母開了一家小雲吞檔，他負責晚間送外賣，不時收到「貼士」，所以零用錢很多。常常買零食請客，買玩具與同學們一同玩，性格豪爽，所以頗受擁戴，也許因而當選班長。

校舍在徙置區七層大廈樓下，只有不高的鐵欄圍著，假期無人看守，外人很容易爬進來。聖誕及新年假期後復課，發現所有課室門的鎖孔，都給穢物堵塞了，費了不少時間去清理，阻延了上課。這顯然是有人在假期，爬進學校來幹的惡作劇。

個多星期後，這位班長和四、五個同學，押著一個三年級的學生，到校長室來。班長說：「我叫同學們去偵查，查出惡作劇是他幹的！有人看見他假期爬進學校。在這讀書，破壞自己的學校，很不夠義氣！」這學生承認了，受到懲罰；班長和舉報的同學，受到讚賞。

接著的暑假，學校失竊，所有課室銅製的窗撐，都被拆掉偷去。個多月後，這班長又偷偷地獨自到校長室來，告訴我：他到幾間收買店去偵查，失去的窗撐是鄰校一個已畢業多年的學生偷去，賣了給一間收買店。他還有點緊張地說：這人有「黑底」！我因已報案，還考慮到他的安全，沒有把他的話轉告警署。

二十多年後，同事告訴我：這班長已發達。他沒有讀完中學，到製衣廠就業，多年奮鬥，成為一家頗具規模的製衣廠的老闆。

二○○○年三月十四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：隨風潛入夜（2001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