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往事 辛酸難忘
寫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,有一個意外的收穫,聯絡上一些久未見面、不知去向的舊學生。在剛過去的聖誕節,九位三十多年前的他們,與我飯。他們彼此之間,有一些自離開母校後,便再沒有見過面,說出姓名,定睛看看,才「哦」的一聲,認出了。
在席間,我叫他們輪流介紹一下,各人小學畢業後,升學、就業和目前的情況。這樣一談,便是三個多鐘頭,餘興未盡而散。給我最深刻印象的,是幾位升讀名校的同學,憶述他們在中學的難忘往事。
這一位同學,已移居美國近三十年,適巧返港探親,聯絡上便來參加。他升讀一男校,一次,老師用英語問他:港督是誰?他用中文答:戴麟趾。老師一定要他說英語,他不知戴的英文名字怎樣說,回答不上,給狠狠地踢了一腳屁股,痛了好幾天。我奇怪,如果不是上體育課,坐在課室,老師怎能踢他的屁股呢?但若上體育課,為甚麼又會無緣無故問起,港督是誰呢?我沒有去追問,卻知道這中學是慣於施行體罰的。中學畢業後,他無力升學,幸得父親中了小搖彩二獎,得了獎金二萬元,給了他一半去美國。他在美大學畢業,再進修碩士,這六年再沒有用過家一分錢,課餘在餐館洗碗碟,其後煮牛扒,往往一天要工作十六小時。現在,他是美國一家上市公司的老闆了。
這一位同學,升讀一女校。該校有直屬小學,升讀的與別的小學來的中一學生,井水河水般編入不同班級,後者受到歧視。因為不適應英語授課,第一次考試,十六科中有八科不及格。老師問她:你是從甚麼學校來的?我要記住你這學校,你這學校來的全是垃圾!當時,她非常難堪和憤慨,覺得不但侮辱了她,還侮辱了她的同學、老師和母校。她以優異成績畢業,進入港大,就業後進修了碩士和博士,現任教高等學府。
這兩位同學,升讀同一男校。無力購買上體育課穿的運動衣,幸得兩人不同一班,不同時間上體育課,便合購一件,你上課穿過了,便立即脫下給我穿。現在,他們都是公共機構的高級職員。
少年的他們,把辛酸化為力量,已事業有成。但是不是每一個升讀名校的,都能這樣呢?
二○○○年二月廿五日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:隨風潛入夜(2001年7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