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 三個願望以外

三個願望以外

我在夢中作夢。在夢中的夢，我是一個少年，披著風褸，赤著腳，背囊有乾糧食水，踏著登山的小徑。天色蒼茫，分不清是破曉之前，還是日落之後──我卻覺得似乎是破曉之前。

忽然眼前一亮，一個仙子攔住去路。我一看，便知道她是一個仙子，因為曾在童話讀過。她頭上有光環，背後長出一雙羽毛雪白的翅膀，發出銀鈴一般的聲音，說道：

「小朋友，去登山嗎？不怕路途崎嶇，不怕毒蛇猛獸嗎？你去找尋甚麼呢？不必去找尋了，我給你三個願望。但要聽清楚，三個願望中，你只能選擇其一。不可奢望，雖然有點難以抉擇，但也只能得到其一。」我知道童話都是虛假的。那麼，這仙子和她的話，也是虛假的了。有點不高興她攔住我的去路，礙了我的行程，默不作答。

那銀鈴再響了，她說：「第一個願望是財富。這是無數的珠寶、用之不盡的金錢、無邊無際的良田、千百座瓊樓玉宇；還有眾多奴僕，『有錢可以使鬼推磨』，連鬼神也任由你差遣了。」停了一停，她繼續說：「第二個願望是智慧。這是最聰明的頭腦，擁有全世界最豐富的知識，沒有任何不可解決的難題，想得出別人想不到的奇謀妙計。」

「這是最後的一個願望。」她的語調變得鄭重，「這個願望是健康。最健康的體魄，有如金剛不壞之身，百病不侵，永遠青春，長生不老。」她把三個願望都說了，再一次強調：「只能在三個中選擇一個！」

「……」我仍是默不作答。

她發出更響亮的銀鈴般的笑聲，笑得連頭上的光環也抖顫起來：「嘻嘻！哈哈！是不是很難抉擇？是不是三個都想得到？嘻嘻！哈哈！這就是人性，我見過無數這樣的人。」

「不！」我截然答道，「這三個我都不要，我能得到三個以外的第四個嗎？那是仁慈，有一顆仁慈的心，雖然並不富有、聰明或強壯，總有可以奉獻給別人的東西；否則，全都只有利於己。」

那仙子彷彿吃了一驚，消失了。夢中的夢和夢，都一同醒了。像在夢中的夢一樣天色蒼茫，分不清是破曉之前，還是日落之後；只知我已不是少年，而是漸老了。

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九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：隨風潛入夜（2001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