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 玫瑰之死

玫瑰之死

春天的公園，百花怒放，爭妍鬥麗，萬紫千紅。其中的一株玫瑰，開得特別燦爛：全開的，像雍容華貴的少婦；半開的，像嬌羞欲語的仙子；含苞的，像酣睡微笑的嬰孩。葉子也襯托得很好，像一片一片薄薄的大大小小的翡翠。連莖上的刺，也一根一根挺直銳利，像發著光澤的針子。它把遊人們引得在它面前徘徊欣賞，讚嘆不絕：

「從來沒有看見過，開得那麼燦爛的呀！」

「這是整個公園，開得最美麗的一株！」

「枝上好像綴滿了大大小小的球似的！」

「你看！那顏色多麼鮮艷！花兒大大小小的，配搭得多麼均勻，插花專家也擺設不出！」

「那些葉子，多麼碧綠，也襯托得很好哩！」

花兒聽了，很是高興，對葉子說：「你聽見了罷，你也受到了讚賞，也有一分光榮！」

埋在泥土的根，很不服氣，說：「怎麼人們只讚賞你們，卻不讚賞我呢？這是不公平的！要不是我在泥土，辛辛苦苦日日夜夜不停地，吸取水份和養料，你花兒能開得那麼燦爛嗎？你葉子能長得那麼碧綠嗎？我的功勞最大，人們應該稱讚我才對。只不過，我埋在泥土，他們看不見我罷了！」

「笑話！」花兒說，「你試試爬出來，看看有沒有人稱讚你？」

「哎唷！」葉子說，「請你用鏡子照一照，看看自己是怎樣的樣子。就是你爬了出來，恐怕也沒有人稱讚你的！」

只有那一根一根的刺，沒有作聲。

花兒和葉子，不承認根有一份功勞，甚至報以譏笑。根氣惱了，不甘心只讓花兒和葉子獨佔榮譽，竟然接受它們的挑戰，要爬出泥土，接受人們的讚賞。

根爬出了地面，這一株公園開得最燦爛的、受到無數遊人欣賞的玫瑰，就這樣枯萎了，死去了。花兒枯萎了，葉子枯萎了，刺和根也枯萎了，它們都得到同一的命運，都死了。

園丁看見這一株玫瑰，從地連根拔起，枯萎死掉，覺得很奇怪，不知緣故，把花兒、葉子、刺和根，都放進了垃圾車。

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一日

《三言堂》選輯之二：隨風潛入夜（2001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