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5 「卻道天涼好個秋」

「卻道天涼好個秋」

王蒙引作座右銘的詩詞，本文來續談。

六、「休對故人思故國，且將新火試新茶，詩酒趁年華」（蘇軾）。王沒有提及「休對故人思故國」，只說在生活中要保持「火、茶、詩、酒」的情趣。其實，那一句很重要：對老朋友也不談國事。那麼，「火、茶、詩、酒」的生活情趣，能抑制得對故國的思念嗎？酒雖可消愁，但詩言志，能言些甚麼志呢？

七、「山重水複疑無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（陸游）。王以此比喻一種鬥爭和工作的策略，不糾纏，不僵持，另闢新思路新戰線。我的演繹卻不同：「又一村」是在「疑無路」中出現的，不是轉變方向或走回頭路。在「山重水複」的困難環境中，只要堅持原來的方向，繼續前行，有利因素便會出現，迎來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。當然，方向要正確，經驗須總結吸取，更重要的是無畏險阻的精神。

八、「此時無聲勝有聲」（白居易）。此句可作「沉默是金」的註腳。敢言，固然可貴；但有時，不說卻更為難能。說了不該說的話，往往比「無聲」負面得多。言多必失，多言難於句句出自肺腑，我常常以此告誡自己和朋友們。不過，我認為慎言不等於「無聲」，「無聲」只在必需和適當的時候。對社會來說，更不能「無聲」，否則，「於無聲處聽驚雷」，「驚雷」必終會響起。

九、「……而今識盡愁滋味，欲說還休，欲說還休，卻道天涼好個秋」（辛棄疾）。這心態，與上述的「休對故人思故國」、「此時無聲勝有聲」，有相通之處，這也許是王的革命世故。我以為，倘以此比喻，去領會別人的潛台詞，察悉那隱藏在心而沒有說出的話，卻有啟發性。

十、「有意栽花花不發，無心插柳柳成蔭」（作者佚名，出自《增廣賢文》）。王說有兩個意義：一、不能預見後果；二、過份則起相反作用。我以為，太突出歪打正的偶然性了，有鼓吹碰運氣之嫌；倘戒之刻意造作，凡事存平常心，聽其自然，則頗有哲理。

十一、「天生我才必有用，千金散盡還復來」（李白）。用有大有小，總可發揮。托爾斯泰說：才能是分子，自我評估是分母，後者愈大則其值愈小。記取斯言，就「我才必有用」。王不喜歡懷才不遇的說法。謬矣！建國幾十年來，豈止不遇，遇害者無數。金錢散去了，不易復來，這話只可用來自慰不必執而已。「任憑弱水三千，我只取一瓢飲」，瀟灑一點也好的。李白的自信和樂觀，大可欣賞。

二○○三年七月十九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