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 「讀書人之墓」

「讀書人之墓」

毛澤東曾戲言：田家英死後，墓碑鐫以「讀書人之墓」，最為貼切。「風簷展書讀，古道照顏色」；「讀聖賢書，所學何事？孔曰成仁，孟曰取義」（文天祥語）。這有褒義，指讀書明理而又有風骨的人。毛在延安整風時，已對知識分子嘻笑怒罵；建國後，又喻之以「皮之不存，毛將焉附」的不能有獨立人格的附庸；最後，成為了「臭老九」。那貶義是一步一步加深的。當時，毛以「讀書人」謔稱田，大抵已含有諷其是個書獃子之意，人們都不察覺而已。

五九年，因同情彭德懷而被指責為右傾；六二年，到農村調查後，提出支持「包產到戶」的意見，受到嚴厲批評。田向毛表露：離開毛，下去當縣委書記，或研究清史以償宿願。但毛拒絕。六六年三月的杭州會議上，毛點田的名：對批《武訓傳》、《紅樓夢》、胡風、胡適，田都不贊同，一貫右傾而不與他同心同德。兩個月後，田被逐出中南海，當日即自殺，只有四十四歲。毛是極記恨的，即使最親近的人，稍有忤逆，心中念念不忘，遇有時機便翻出來算舊賬。

田有「過目成誦」的天賦，做了毛的活字典。毛忘記了出處的詩詞，便要田去找，都能及時找到。田替毛找到講李克用父子的詩《三垂崗》，作者是清代詩人嚴遂成；找到了「雪滿山中高土臥，月明林下美人來」兩句詩，出自明代李啟的《梅花》，等等。

與親密朋友私下談天，田稱毛為「主公」，稱江青為「國母」或「蜜斯」；暗中收藏了江在三十年代上海主演電影《王老五》的唱片。他還曾以「國之將亡，必有妖孽」斥責江。
田愛讀雜文，喜歡周作人和聶紺弩。書法喜愛顏體，對《麻姑仙壇記》更情有獨鍾，不時臨寫。曾說：「歐體拘謹有餘，褚體剛勁不足，柳體骨勝於肉，唐四家中惟顏體全面。」他以自己未能寫得好字為憾。很可惜，《田家英與小莽蒼蒼齋》一書，未刊有其遺墨。

康生和陳伯達，是文革的悍將，當然擁護「破四舊」，但卻拚命收藏各種文物，表裏不一。田購得鄧石如一草書聯，「海為龍世界，天是鶴家鄉」。鄧以篆隸行楷見長，但此草書寫得極好。陳多次要求田轉讓，被拒絕，便向浙江省博物館索取鄧另一草書聯，「開卷神遊千載上，垂簾心在萬山中」作償。購買藏品的德行也極壞，斤斤計較而壓價，曾被羅瑞卿譏諷。這是此人的另一側面。

二○○三年一月六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