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蠟炬成灰淚始乾」
收到一位朋友的短柬:「我和友人在北歐旅行,看見一種蠟燭火把,第一時間就想到要買來送給你。從那一天拿在手中,直到十三天後回港。不知如何送上,見字請電聯繫。」
這朋友是位學者,任教於大學,現已退休。她淡泊而精進,專注某方面的研究而有成。我們相識,二三十年來,只在公眾場合偶然遇見過三數次。平時無交往,近似「相忘於江湖」;雖然彼此的「江湖」有異,但猜想總難免各有波濤。我對她一直有敬意和好感。
這短柬和禮物,很使我感動!首先,她們看見了那蠟燭火把,為甚麼第一時間就想到買來送給我呢?大抵每年都來參加支聯會舉行的「六四」燭光悼念集會,看我擎火把,從台下走上去,點燃起台上的火炬。這幾年,已由我將火把交給年輕的一代去燃點了。其實,她們是要送給支聯會的,我只不過是支聯會的代表而已。其次,在長途旅行中,攜帶物品很麻煩,她們卻不厭其煩,十三天一直拿在手中而帶返。這「不厭其煩」,平衡多深重的對「六四」燭光的感情啊!我怎能不感動!
我應怎樣處理這禮物呢?會不會在明年,或後年「六四」十五周年的燭光悼念集會中,把它點燃起來呢?不會。我會好好地保存,留待慶祝「平反六四」的集會中,才點燃起來。
蠟燭火把,就是「蠟炬」。我很自然地聯想起李義山的一聯哀怨詩句:「春蠶到死絲方盡,蠟炬成灰淚始乾。」但我的感情卻是昂揚的。
我的專欄的第二本結集,名為《猶吐青絲》。出版時有人批評「青」是黑色,蠶絲不是黑的,不通;又有人替我辯解。我默然,因為本來出自郁達夫的詩句,「猶吐青絲學晚蠶」,若不通該由他負責,而且從未有人說過他不通。「朝如青絲暮成雪」,「青絲」也可解作「黑髮」。年老髮白了,但倘能吐出「青絲」來,「還有豪情似舊時」,變得年輕,不是很好嗎?
「淚乾」有兩種:一是流得太多太久,流盡了;一是再沒有悲哀的使人流淚的事。在「平反六四」的慶祝中,點燃起那蠟燭火把,必會燒盡而「成灰」,希望從此有一個民主的中國,再沒有悲哀的使人流淚的事發生。這樣地「成灰」,不是很好嗎?
謹代表支聯會同人,向這兩位朋友,致以深切的謝意,謝謝她們的鼓勵!
二○○二年十月五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