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 她酷肖英格列褒曼

她酷肖英格列褒曼

翻譯家楊憲益、戴乃迭（音蝶）夫婦，是一對異國伴侶。年輕時，排除雙方家長的反對而結合，其後近六十年，相愛相依，不離不棄，艱辛歷盡，甘苦共嘗，見證了一生的堅貞。他們的譯作，大多是中譯英，我未讀過一字。但不時讀到，朋友們對他們的描述：才華橫溢，剛正嫉惡，散淡灑脫，孤高而溫文，幽默而稜角鋒利，好客嗜酒，大有魏晉名士風貌。我為之神往，仰慕不已。

《楊憲益與戴乃迭︱︱一同走過》（李輝著、大象出版社），是一本圖文並茂的小冊子。讀了，對他們多了了解，很感滿足。尤其是照片，由童年直至晚年，還有親友的，輔文字以具體形象，十分精彩。

楊出自世家。祖父曾做過知府，兄弟八人中四人考上翰林；父先任天津電話兼電報局局長，後任中國銀行行長。生於虎年（一九一五），母親分娩前夢見白虎入懷。算命先生說：主吉也主凶，剋父無弟，命途坎坷，但也幹出一番事業。果然是獨子，有一妹，五歲父病故。晚年以英文寫回憶錄，書名中譯是《白虎星照命》。三四年赴英留學，在牛津大學與戴相識相愛。四○年，楊受聘西南聯大，兩人一同返國並於重慶結婚。文革期間，雙雙入獄四年。

一九一九年，戴出生於北京，父是傳教士，來華負責救災援助和庚子賠款的使用。七歲返英。三七年抗日戰爭爆發，她剛進入牛津大學，童年生活使她關懷中國，並擔任校內的中國協會的秘書。愛上了戴，本來愛玩、愛惡作劇的楊，變得本份，生活目標和學術方向也專注了。

九九年底，戴去世。楊的妹妹楊敏如寫道：「我的畏友，我的可敬可愛的嫂嫂，你離開這個喧囂的世界安息了。你生前最常說的一句話是『謝謝』，甚至『文革』中關在監獄，每餐接過窩頭菜湯，你也從不忘說『謝謝』。現在，我要替我的祖國說一句：『對不起，謝謝！』」

照片中年輕時的戴，明豔颯爽，英氣迫人，內蘊靈秀，叫人很喜悅。我覺得那容貌和神態，酷肖好萊塢女星英格列褒曼。晚年，仍保留輪廓，卻多了幾分歷盡滄桑後的泰然和祥和。

長子和兩幼女，書中也有照片。面貌都沒有混血的痕跡，十足中國人的樣子。長子有幾分像戴，眉宇俊朗，很可惜，父母在獄時，下放湖北，患了精神病。後來，送到英國醫治，放火自焚而死。戴母反對戴與楊結婚時說：「如果你嫁給一個中國人，你肯定會後悔的。要是你有了孩子，他們會自殺的。」誰料此語竟成讖！

二○○二年七月十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