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 「事事在心」

「事事在心」

「風聲、雨聲、讀書聲，聲聲入耳；家事、國事、天下事，事事關心。」此聯，經鄧拓於六一年《北京晚報》刊文推介，說「這是明代東林黨領袖顧憲成撰寫的一副對聯」，掛於無錫東林書院，隨即傳誦一時。文革一起，鄧作為「三家村」之一，被批鬥而自盡，此聯亦被焚毀。

鄧的文章現編入國內中學語文課本，據專家考證，認為有三點須更正的。其一：此聯本是顧憲成（字叔時，號涇陽，萬曆進士，講學於東林書院，與顧炎武是兩人）祠堂中的聯語，並非東林書院舊物。四六年，重修東林書院，顧後裔才複製了掛於書院。

其二：此聯是陳以忠出對，顧屬對，並非上下聯均顧所撰。文革後，「三家村」唯一倖存者廖沫沙，重題此聯，上款仍依鄧所說「明代先賢顧憲成撰聯」。陳也是無錫人，孝廉，官知府，與顧父顧學日夕相過從，後成為顧的忘年交。一次，陳回家途中風雨交加，停泊避雨，夜訪顧家。見顧氏兄弟正挑燈苦讀，見景生情，隨口吟了上聯，顧很快便說出下聯以對。此時，顧大約只有十三四歲。所以，此聯的作者，應是陳、顧兩人。

其三：下聯的最後一句，應是「事事在心」，而不是「事事關心」，有一字之誤。此聯最早錄於二一年版的《無錫大觀》，所記是「事事在心」。三百餘年中，主要是靠口碑流傳。據其誕生地亦即顧的家鄉無錫張涇橋，一些曾目睹舊聯的老人們都說，本來是「事事在心」的。

不管原來的聯語為何，我想了一想：到底孰佳？先說格律，上聯的「入」字，是仄聲，下聯應對以平聲；「關」字是平聲，「在」字是仄聲，故對以「關」字為合；但「一、三、五不論」，「在」字屬第三字，對以「在」字亦無不可。再說語境，「關心」是指對身外之事，帶有一點由內而外刻意去做的意味，並非完全自然而然的。「在心」是放在心，是經常的時刻不忘的，成為了生活習慣的不可或離的事。因此，我覺得「事事在心」的境界更高。未知讀者們以為然否？

本文的考證資料，見諸五月份《讀書》月刊的《與其他錯麼還不如你錯》（蘇迅作）。驟看此題，一時摸不頭腦。原來在某次政協文史座談會上，有人提出此聯上述須更正之處。主持人卻說：「你跟鄧老啦個大哦？與其他錯麼，還不如你錯啊。」在考證上，竟也排資論輩而不管正誤。倘鄧拓尚健在，相信也反對這話的。

二○○二年六月十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