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契訶夫札記》幾則
契訶夫隨時把看到想到的創作材料,寫在筆記簿或紙張上,有些已寫成作品,有些尚未。他去世後,妻子加以整理,出版了《契訶夫札記》。現根據汝龍的譯本,選錄以下幾則尚未寫成作品的,請看看是否很好的創作材料?
「一個學者,沒有才能,是個笨蛋;工作了二十四年,一無成績,給世界造就了一些跟他自己一樣沒有才能,心胸褊狹的學者。晚上,他偷偷的裝訂書――這才是他的真正的行業:在這方面,他真是個藝術家,而且感到樂趣。有一個裝訂匠上他那兒去,那裝訂匠愛好學問,晚上偷偷的看書。」
「每逢他在報上讀到大人物的逝世消息,他總戴孝。」
「N遇到照團體相的時候,總是站在前排,在聯合聲明上總是第一個簽字,在紀念會上總是第一個發言,老是大驚小怪:『啊,多好喝的湯!啊,多好吃的蛋糕!』」
「她的臉上的皮膚不夠;為了要睜開眼睛,她得閉上嘴,為了張嘴就得閉眼睛。」
「在情書上寫着:『附上回信的郵票。』」
「N在一個女演員的家門口拉鈴。他緊張,他心跳;到了要緊關頭他卻害怕了,跑掉了。使女來開門,沒看見人。他回來,又拉鈴――可是沒有勇氣進去。臨了,看門人出來,給他一頓揍。」
「教育:『嚼爛你們的食物。』他們的父親吩咐他們。他們嚼得挺爛,每天散步兩小時,用冷水洗澡,可是結果他們不幸福,沒才能。」
「吃晚飯的時候,他瞧見一個漂亮的女人,他嗓子眼兒裏發堵;過了一忽兒,他又看見一個漂亮的女人,他嗓子眼兒裏又發堵;結果,他根本沒吃晚飯――漂亮女人多得很。」
「N終生研究一種病,研究這病的病菌;他把他的全部生活用在這研究上,把他的全部力量用在這研究上;直到他臨死以前,才忽然發現:這病一點也不傳染,而且一點也不危險。」
「每天喝牛奶,每一回都要往杯子裏放一個蒼蠅,然後,帶着受盡委屈的神情,問老聽差:『這是甚麼?』不幹這件事,他連一天也活不下去。」
「愛國者:『你知道我們俄羅斯的通心粉比意大利的好嗎?我來給你證明吧。有一回在尼斯,他們給我端上魚來――你猜怎麼看,我差點哭了。』這位愛國者不明白:他只不過是在口腹方面愛國罷了。」
二OO一年十月五日
夜聽春雨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七) 司徒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