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種譯本的比較
「給一個蠢才稱讚，倒不如死在他的手上。」引用契訶夫這名句時，想不起其出處，無暇翻檢，只憑記憶中的大意寫出來。最近，在一本書的兩種譯本中都找到了：一是汝龍根據英文本轉譯出的《契訶夫札記》，此句譯作「寧願死在傻瓜手下，也不願意領受他們的奉承」；另一是賈植芳根據日文本轉譯出的《契訶夫手記》，此句譯作「與其受到混蛋的稱讚，還不如被他們揍死的好」。我慶幸沒有把那原意記錯，而且改寫得似乎比較有力。
順便把這兩種譯本對讀了一遍，覺得譯本各有千秋，而且有一些片段，譯出的意思也不同，可能是轉譯所根據的譯本不同。譬如這一句：「雪落下來，然而並不是滿身紅血的倒在地上。」（汝譯）「下雪了，可是因為地面有血，所以積不起來。」（賈譯）我較喜愛後者，因為其暗喻，灑在地上的血的溫熱，不讓積雪冰封大地。現把這兩譯本的一些片段，選錄於下，讓讀者評比。在前的是汝譯，在後的是賈譯。
「一個青年，有了點名氣，就睡在那點名氣上面，自殺了。」「有一個年輕人，積蓄了一百萬馬克，他躺在錢堆上，開槍自殺了。」
「女人不是被藝術迷住，而是被搞藝術的人所造成的熱鬧迷住了。」「女人着迷的並不是藝術，而是圍繞在藝術四周的那些人所發出來的喧囂聲音。」
「死是可怕的，不過更可怕的是感到也許永遠活着而不死。」「死是可怕的，但是你若有長生不老和決計不死的意識，那才更可怕！」
「詩和藝術品並不包含人們所需要的東西，而包含着人們所巴望的東西；它們並不比群眾走得遠，它們只表白群眾中最優秀的人所巴望的東西。」「詩歌以及小說戲劇之類，所包含的並不是現在所需要的東西，而是希求的東西；不是遠離大眾的東西，而是表現出大眾之中的先進分子所希求的東西。」
「他們只有在不必要的時候才正直而老實。」「他是個老實人，所以沒有必要就不撒謊。」
「想喝水的時候，仿佛能夠喝下整個一個海洋似的――這是信仰；等到真的喝起來，一共也只能喝兩杯罷了――這是科學。」「當喉嚨發乾時，會有連大海也可以一飲而盡的氣概――這便是信仰；一等到喝時，至多只能喝兩杯――這才是科學。」
你喜歡誰的譯文呢？
二ＯＯ一年十月二日
夜聽春雨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七） 司徒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