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8 盲人和他的狗

盲人和他的狗

二次大戰後不久，在倫敦的一家大酒店，一個戴黑眼鏡的盲人，撐拐杖一拐一拐地牽一頭狗，走到櫃前，與職員爭吵起來。起因是：盲人堅持要與他的狗，同住一房；職員則因規則所限，攜帶狗隻的客人，必須把狗隻交由酒店看管，離開時才領回，房間是不准狗隻入住的。

爭吵驚動了總經理。盲人說：我是一個曾作戰受傷的退伍軍人。在一次戰役中受傷，盲了，幸得這頭狗引路，帶了我歸隊而獲救。牠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我決定在餘生中與牠在一起，永不分離。說罷，還從口袋，掏出國家頒給他的勳章和獎狀。總經理聽了，很是感動，於是破例命令職員，為這盲人和他的狗開了一間房。

這時候，剛巧有一個新聞記者在旁，目擊這事件的整個過程。事後，回到房間休息，忽然聽到幾聲狗吠，原來那盲人和狗就住在他的隔壁。晚上外出，經過隔壁的門口，看見門隙透出明亮的燈光。這挑動了他的好奇心，盲人為甚麼也要亮燈的呢？於是，從匙孔望進去，看見那盲人除下了黑眼鏡，在燈下看書，那狗乖乖地躺在他的膝上。他不禁大怒：盲人怎能看書呢？他假扮盲人，欺騙了酒店！

他立即敲門。門開了，盲人已戴上了黑眼鏡。他直斥其非。盲人還是很平靜，除下了黑眼鏡，果然有一雙明亮的眼睛。他請記者坐下，撫摸膝上的狗，緩緩地說：

「我的確不是盲人，但卻真真正正是在大戰中曾作戰受傷的軍人。盲的不是我，是這頭狗。在那次戰役，我受了傷，全身火，又不能走動。牠恰巧在我身邊，多次走到水窪弄濕全身，撲到我身上救火。這樣，火弄熄了，牠再走去把救護人員帶來，把我救回。牠的一雙眼，因救火被煙火灼傷而盲了。我得回了生命，牠卻犧牲了一雙眼睛。」

記者默默地聽，假盲人繼續緩緩地說：「那次受傷後，我便退役，還向軍隊申請領養了這頭盲了的狗。回到家，才知道家人全部在轟炸中死去。我再沒有親人，這頭狗便是我唯一的至親至愛。我發誓：活的一天，都和牠在一起，片刻不分離，撫養牠照顧牠。假如我先死，會殺死牠，與牠同葬；假如牠先死，我也會自殺，與牠同葬！」

假盲人和記者都流下了淚。假盲人再用手在狗的眼前擺動，沒有絲毫反應，果然是盲的。記者向他和牠行了一個軍禮，無言地離開。

二○○一年六月廿八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六）望斷天涯（2002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