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 毛與《容齋隨筆》與四人幫

毛與《容齋隨筆》與四人幫

去年（○一年）十一月一日，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見報的《毛澤東臨終要讀的書》（編按：見《悲欣交集》頁一二九），我談及：毛在死去前半個月，要找洪邁的《容齋隨筆》來讀。他曾披閱此書不知多少次，為甚麼在燈油將盡之際，仍念念不忘而要翻閱呢？這是一個很值得破解的有趣的謎。

上周，友人游順釗兄從巴黎傳來，他的一篇文章《毛最後的一筆》，是試圖去破解這個謎的。他猜測：當時毛已心衰力竭，並非要重溫全書，只是檢閱其中的一兩則，去核實資料來寫一篇遺囑性質的批判四人幫的文章。要找的那一則大抵是《大言誤國》，內容是關於四個佞臣的。

其一是東漢的王元。他是劉秀的手下隗囂的手下，慫恿隗造反，揚言隗可關中稱王。結果兵敗，隗病餓羞憤而死，子亦被誅。其二是陳的孔範。隋文帝南伐，孔向陳後主吹噓長江為天塹。陳因此不作防備而覆滅。其三是五代十國時南唐的魏岑。唐元宗攻下閩南，魏向其獻媚說：不久即可平定中原，屆時自己只求到魏州做官。其四是五代十國後蜀的王昭遠。大宋犯後蜀，他大言不慚說：他們是來送死，我們正好乘機北進，統一中原。兩個月後，後蜀便被大宋滅掉。

洪邁評曰：「此四佞臣，本為爵祿及一時容悅（向主子討好）而已，亦可悲哉！」他們端的是，典型的報喜不報憂的擦鞋專家。

四佞臣與四人幫，在數目上相同，巧合而已。毛是否想借此以古喻今，批判四人幫呢？他對四人幫確曾有微言，並賜以「四人幫」的稱號，卻是「小批大扶植」，只怨恨其「爛泥扶唔上壁」而已。且看他對劉少奇的狠毒。劉被轟下台，病危，毛下令盡力搶救。直至八大十二中全會，一致決議把劉永遠開除出黨，送決議給劉看，才任由他含冤死去。以此比較毛對四人幫，何止雲泥！林彪事件後，才公開發表毛致江青的信件，這表示他有先見之明而批林。周恩來逝世，毛欽點聲望和才能都欠奉的華國鋒為接班人，心中已把華作為過渡人物，稍後才讓江青正式上台。

毛也許真的想據《容齋隨筆‧大言誤國》，去寫關於四人幫的文章，但目的並非批判，而是估計四人幫遲早垮台，再示其先見之明去為自己開脫，有如上述致江青的信。

二○○一年五月廿六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六）望斷天涯（2002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