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 琉璃廠買字

琉璃廠買字

寫了《天下第一刀》，想起曾到琉璃廠一遊，買下兩幅字。

八六年六月，到北京參加《基本法》起草委員會的一次全體會議。會議在最後一天的上午結束，下午是空檔，怎樣打發這段時間呢？曾聽黃麗松校長說過，北京名勝中，天壇是他最欣賞的。於是，便託港澳辦的工作人員，代租了車子前去。

午飯後，出發時天色已很陰暗，便帶備了雨傘。到了天壇，下起傾盆大雨。撐開傘子下車，只遠遠地望了天壇的藍色尖頂幾眼，不到五分鐘，便半身盡濕，不能不回車子去。白租了車子，空走一場，很不服氣。忽然想起，那的店鋪是可以避雨的罷，便叫司機開車往琉璃廠。

車停在路口，冒雨走進一家店鋪。這是一間瓦蓋金字頂單層的古舊平房。面寬敞，燈火通明，擺設齊整，角落還有讓顧客休息茗茶的几椅。店員或穿布長衫，或穿中式衫褲，細聲招呼，溫文有禮。只有幾個顧客，說的是日語，大抵是日本遊客。我有點喜歡這古色古香而帶書卷味的氣氛，很適意地瀏覽了好一會。

線裝古籍，都不是要看的書；墨硯、章石、印泥等等，價錢很貴。我不願空手而回，便選購了兩幅字：其一，已裱成掛軸的中堂，行書，無上款，下款署名「鐵寶」，不知何許人，寫的是很有佛味的四字聯；另一，未裱裝的小橫披，隸書，上下款全無，寫的是一句四字成語。我只因對所寫的內容，別有會心而買了。

翌日返港，這兩幅字隨身攜帶上機。坐在旁邊的一位草委，知道那是我在琉璃廠買的字，便再問寫的是甚麼？我說：給你猜猜謎，猜中就送了給你。那幅中堂：上聯是「天天要洗臉，天天要掃地」，出自毛語錄，比喻批評與自我批評；下聯是「實踐是檢查真理的唯一標準」，曾為鄧小平復出大造輿論而引起大辯論的命題。那小橫披：「舞照跳，馬照跑，五十年不變」，這是鄧小平關於香港回歸的名句。

他聽了，表情茫然而毫無反應，我只得自動揭曉。那中堂寫的是：「一塵不染，萬法皆空」，天天洗臉掃地，便清潔得「一塵不染」；「法」是理論，都是空洞的，唯實踐最可貴。那小橫披寫的是「依然故我」，「舞照跳，馬照跑，五十年不變」的香港，不就是「依然故我」嗎？他聽了我的解釋仍是表情茫然而毫無反應。

二○○一年五月廿三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六）望斷天涯（2002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