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事看中山先生
先生和魯迅，是我最尊敬的兩個人物。《魯迅全集》，不時翻閱，重讀了又重讀。至於《三民主義》，雖曾接觸，但不大了了。先來說這接觸的原委。
太平洋戰爭爆發，日軍侵佔香港，逃難返鄉，肄業於開平縣立中學。那時候，凡初中畢業生須「恭錄」《三民主義》一份，高中畢業生須「恭錄」《中國之命運》一份，呈交了才准考畢業試。於是，我在油燈下，以毛筆小楷抄寫了《三民主義》全文。交了差，對此書沒有留下任何印象。日後，我是從幾件小事，窺見先生的偉大的。
第一件。「余致力國民革命……」，這《總理遺囑》，是給國民黨黨員和國人的，很多人都能背誦。我還讀過另一份給親屬的遺囑，內容談到如何處理遺下的書籍、衣物、家具等，卻沒有款項。從這些遺物來看，先生可謂身後蕭條，由此可見其一生清廉。
第二件。先生在世時，妻子宋慶齡和兒子孫科，毫無權力，先生去世後，這兩人才顯赫起來。且不論他們的能力和功績，日後的地位是否應有，由此可見，先生不但自律甚嚴，對親屬也如此。他們日後的顯赫，其中的一個原因，是其他人在利用先生的「剩餘價值」而已。相信先生在泉下，對此不會愜意。
第三件。魯迅的《集外集拾遺‧中山先生逝世後一周年》，根據二五年二月五日《京報》刊登的《孫中山先生昨日病況》寫了一段這樣的文字：「那時新聞上有一條瑣載，不下於他一生革命事業地感動過我，據說當西醫已經束手的時候，有人主張服中國藥了；但中山先生不贊成，以為中國的藥品固然也有有效的，診斷的知識卻缺如。不能診斷，如何用藥？毋須服。人當瀕危之際，大抵是甚麼也肯嘗試的，而他對於自己的生命，也仍有這樣分明的理智和堅定的意志。」姑勿論先生和魯迅對中醫的認識是否偏頗，但在生死關頭，先生仍堅持自己一向的認識，所以魯迅也被感動了。
第四件。我讀過一本先生寫的小冊子《民權初步》，根據西方議會的經驗，介紹會議的程式和規則。這是一本普及民主的通俗小冊子，有些人或會不屑去寫，但先生卻重視啟蒙的工作，親力親為去寫了。
從一滴水看一個海洋。這幾件小事，正如魯迅所說：「不下於他一生革命事業」，感動和教育了我。
二○○一年四月十一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六）望斷天涯（2002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