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 和詩的種種

和詩的種種

(○一年)三月九日的《「望斷天涯路一條」》(編按:見本書「代序」),刊出我的三首和詩。讀者來信問:和詩有甚麼規格?這是古典文學的常識,不妨一說。

文人間作詩相贈,稱「唱和」或「唱酬」。「和」是回響,「酬」是回報。對方贈詩,寫了去回應的稱「和詩」。最初的和詩,只回應詩意,不須跟隨詩韻。不但漢魏如此,盛唐也一樣。翻閱李、杜等唱和之作,便得證實。到了中唐才開始「和韻」。白居易和元稹之間,常有唱和,多用「和韻」,後人競效,此風遂漸盛。「和韻」大抵分三種。

一是「依韻」。和作只須跟隨原詩的同一韻目,不必一定要依照原詩押韻所用的那幾個字。例如原詩是押「一東」韻的,和詩也押「一東」韻即可。這是限制最寬的。

二是「用韻」。和詩不但要用與原詩同一韻目,而且要用原詩押韻所用的那幾個字,但這些字使用的先後次序可以不同。這是限制較嚴的。

三是「次韻」或「步韻」。和詩不但要用原詩押韻所用的那幾個字,而且這些字使用的先後次序也要相同。這是限制最嚴的一種。文人大多好勝,限制最嚴也就最難,最難也就最有興趣和最愛去用。唐後直至現在,第三種的和詩形式最流行,彷彿非如此便不算和詩。

近代,發生過一次和詩的熱潮,也可說是風波。三四年,周作人在《人間世》,發表了兩首《五十自壽詩》。其一:「前世出家今在家,不將袍子換袈裟。街頭終日聽談鬼,窗下通年學畫蛇。老去無端玩骨董,閒來隨分種胡麻。旁人若問其中意,請到寒齋吃苦茶。」其二:「半是儒家半釋家,光頭更不袈裟。中年意趣窗前草,外道生涯洞蛇。徒羨低頭咬大蒜,未妨拍桌拾芝麻。談狐說鬼尋常事,只欠工夫吃講茶。」

一時和者甚眾,好不熱鬧,如蔡元培、沈尹默、林語堂、俞平伯、沈兼士、錢玄同、劉半農等。這些都是名家,很可惜因篇幅所限,未能抄錄。但也有人看不過眼,以和詩反擊,茲選出兩首。「先生何事愛僧家,把筆題詩韻押裟,不趕熱場孤似鶴,自甘涼血懶如蛇。選將笑話供人笑,怕惹麻煩愛肉麻。誤盡蒼生欲誰責,清談娓娓一杯茶。」(陳子展)「幾個無聊的作家,洋服也妄充袈裟。大家拍馬吹牛屁,直教兔龜笑蟹蛇。《語絲》丟盡幾多醜,《論語》刊來更肉麻。飽食談狐兼談鬼,『群居終日』品煙茶。」(巴人)

二○○一年四月二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六)望斷天涯(2002年1月初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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