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自右下角的冷箭
(○一年)三月十四日,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的右下角,刊出了曹啟樂的《教室內外‧歷史在冷笑》。這「冷笑」其實是射向我的冷箭。
該文,本來談張家偉的《香港六七暴動內情》一書。曹最感興趣的,是對參與者的專訪,各對暴動的起因有不同的理解,還特別留意和可惜,一些核心分子未肯接受訪問,透露多點實情。當然,有些人是沒有訪問的;但一些接受了訪問的,也可算得是核心,如梁上苑(新華社副社長)、羅孚(《新晚報》總編輯)、廖一原(新聯董事長)等。不知怎的,在文章的兩隻後腿和夾的尾巴,卻寫出這樣的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:「領功時標榜自己,犯錯推向他人,又或者擺出形勢使然,個人只能無可奈何的姿態,是不少人的處世手法。失敗了不知責任誰負,最好找一個死者頂替,或索性將之刻意遺忘,於是經過濾後腦海中只剩下『成功』、『戰無不勝』的信息……當最近聽到有人說自己一生並無犯錯的話時,耳畔彷彿響起歷史的冷笑聲。」冷箭的箭鏃,是這最後的一句。
二月廿八日,《明報》以《司徒華七十大壽心繫六四》為題,刊出對我的專訪,副題是「今生豐盛滿足,從沒做過錯事」。曹所說「最近聽到有人說……歷史的冷笑聲」,無疑是指我。首先要澄清,六七暴動唯一與我有關的事,是收到了當時學界鬥委會寄來的一封警告/忠告的油印信。給我的,剔去「警告」兩字,留下「忠告」兩字。事後得悉,幾乎每一個官津補中小學校長,都收到這樣的信,也許有些信是劃去「忠告」的。其次,我清楚記得沒有說過「滿足」,用的字眼,是「充實」。這一生有甚麼要「滿足」的呢?
最後,關於「從沒做過錯事」。「只做了錯事,沒有做壞事」,這是程介南的名句。其實,他既做了錯事,也做了壞事。明知是壞事也去做,既錯又壞;不知是壞事,卻去做了,也錯也壞,程度不同而已。上述的兩類錯事,我沒有做過。至於「犯錯」,曹用的是這兩個字,範圍卻很廣,例如:讀錯一個字音,寫了一兩個錯別字,偶然遲到,我最近才發現一直誤記秦檜是狀元,等等。誰能不犯這樣的錯呢?我在專訪中的下一句說:「不需在任何一個階段要重新來過。」這大抵可見,所指的是怎樣的「錯事」。曹與我是相識的,不時會碰見。請明以教我,歷史冷笑我一些甚麼呢?
二○○一年三月廿四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六)望斷天涯(2002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