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 貂蟬和阿斗
高行健怎樣繪畫
他在海外流亡,一直主要以賣畫維生,以畫養文,過「一簞食、一瓢飲、在陋巷」的生活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,大抵會文章有價,生活得到改善,這是使人欣慰的;但相信,他仍會繼續繪畫。他繪的是現代水墨抽象畫,極推崇趙無極。
他的寫作方法,據他人描述:先對錄音機口述,然後反覆聆聽錄音,經過修改再筆錄下來。劉再復稱讚他的語言:「純淨流暢,又很精緻,他不啻為中國現代漢語的一位革新家,不僅講究聲韻,節奏變化多端,而且文體不斷變化,自由灑脫,他在語言上的這些追求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表現力。」這不知是否與那方法有關?上述的描述,未知確否?但他曾在《沒有主義‧談我的畫》,自述過繪畫的習慣,與此大有相契之處。
他作畫離不開音樂,幾乎是一種儀式。長時間沉浸在音樂中,讓音樂喚起內心衝動,才動筆,圖像便油然而生。音樂有所選擇,用過的有:莫扎特的《大彌撒曲》、馬勒的《第八交響曲》、蕭斯塔可維奇的《第十一、十四、十五交響曲》、麥西昂的《基督升天曲》等,甚至搜自民間道士和彝族送葬時的唱經。一盤磁帶連續轉上幾天,直至開始不自覺地追隨了已熟習的樂曲。
他不太能忍受自然光,即使在白天,也緊閉窗扉,單憑畫桌上的燈。最能作出畫來的時間,是晚上十時至凌晨三時。第一筆非常重要,倘失手,往往棄之作廢。所以,經常對紙筆,遲遲不下手。倘前幾筆得心應手,便一口氣畫下去,不知是在作畫,還是畫自然生成。下筆極快,不容思索,瞬間幾筆,已大致完成,但潤色時間卻很長,可長至數月甚至一兩年,去反覆觀察琢磨。
作畫時,愛穿棉質運動衣褲。如室內溫暖,寧可赤身,筆墨也就更灑脫,墨漬沾身,一洗即可。
他把自己作畫時的精神狀態,稱之為禪狀態。作畫前,先排除語言意念,不再翻看曾記下的構圖和設想,有時甚至閉目靜坐,讓意象油然自深處湧現。自認這是一種近乎狂迷的狀態,高度興奮,又潛心加以控制,不使走火入魔,以致墮入狂亂,畫也就不可收拾。
這樣地作畫,當然難於即席揮毫。他只試過一次,效果不佳,自此便謝絕。
畫上從不題款或題字,只蓋一個印章。
二○○一年一月廿九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六)望斷天涯(2002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