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本結集《去尚纏綿》
繼《捨命陪君子》、《猶吐青絲》、《胸中海嶽》,我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所寫的文字,第四本結集《去尚纏綿》即將出版(編按:本書現已出版)。在由(二○○○年)七月十九日至二十四日舉行的書展內,「次文化堂」的攤位發售。共收八十一篇,見報日期由九九年七月初,至二千年二月底,橫跨新舊兩個世紀。
《去尚纏綿》這書名,截取自龔自珍的詩句:「去尚纏綿可付簫」。「去」:就是已過去的一個世紀。「纏綿」:就是雖然已經過去,但仍然迴蕩胸間,揮之不去。「可付簫」:簫聲哀怨感人,那一段歷史,可以譜出這樣的一首簫曲。
我活在舊世紀後半的三分之二。沒有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二、三十年代交替時爆發的全球經濟大危機。生於三一年,那就是「九一八」事件發生的一年。抗日戰爭、歐戰和太平洋戰爭,是經歷了的,而且已開始懂事。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,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勃起、高漲、全盛、直至瓦解、沒落,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,以及其後頻仍的酷烈的政治運動、文革和四人幫倒台,以至開放改革、「六四」事件、香港回歸,都衝擊我這一生最精壯的歲月。記得似乎是蕭伯納說的,大意是:假如一個人在年輕時,不嚮往社會主義,便是一個沒有理想的人;當他年長了,仍然相信社會主義,便是一個還未成熟的人。他曾膺服社會主義,終於說出這樣的話,不知是否有深切的體會。我至今仍算是一個有理想而未算是完全成熟的人,但對那逝去的舊世紀,卻確有「去尚纏綿不付簫」的感慨。
只沉溺於往事,去吹奏那哀怨的簫曲,這樣送葬掉手上尚存無多的日子,抱恨而終,那是更大的可哀可怨可恨。從蕩胸間、揮之不去的往事,汲取得教訓,展望得前行的方向,即使前行不了多少步,那麼,無數人包括自己,曾付出的血淚才不會是白白的。這樣,便不會有甚麼哀怨和恨,簫聲便會變成號角。這樣地走向生命的終極,不是與自己的平生意氣更協調而一致,無憾地瞑目嗎?
我已年近古稀,在這新舊世紀交替之際,因展望得前行的方向而猶有餘勇,且不惜一擲。
讀者們:希望在書展,能與大家見面!
二○○○年七月十二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五)悲欣交集(2001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