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死路一條」
有人說,語言是具傳染性的,果然。朱鎔基在北京說了這四個字,接,董建華在海外也說了,連程介明在港也這樣地說。雖然,程所說,並不涉及兩岸關係,而是針對母語教學。
我對程的言論,無法摸得準。他一方面說:「香港以廣東話作為母語教學,只有死路一條,全世界好少地方以方言作教學語言,母語政策好似自殺政策」;因此,認為應以普通話教學。另一方面又說:在當今互聯網世代,沒有第二個語言可取代英語,並指出在荷蘭,近年部份主要學科已轉用英文。他到底是提倡普通話教學,還是英語教學呢?為使他的意見不自相矛盾,我只得理解為:在小學以普通話教學,在中學及專上則以英語教學。
遙想世界各地各國,總有一些以方言教學的,更多以非英語教學的。我彷彿看見:在這些地方,有一隊隊向死亡進軍的人群,真可怕啊!這樣看來,這地球上將來只剩下懂英語的人!
大抵有人以為,「死亡」是最具阻嚇威力的,所以,以「死路一條」來發出最嚴厲的警告。其實,「死亡」是不是真的那麼可怕呢?世上無長生不老的人,人總要死的。看完了《雷霆救兵》,走出電影院,我的第一個感想是:死亡是最大的公義。即使是神之子耶穌,也要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才復活。人人有份,有何可怕?
魯迅說:「我只很確切地知道一個終點,就是:墳。然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,無須誰指引。問題是在從此到那的道路。那當然不只一條,我可還不知哪一條好,雖然至今有時也還在尋求。」(《寫在〈墳〉後面》)每個人都終要被埋葬在墳,關鍵只在「從此到那的道路」,並時刻去尋求一條好的。上了年紀的人,尤須有這樣的清醒,以免在無多的日子才走上歧途,後悔莫及,有愧地到達終點。
「養陰丸」,是位元堂的一種藥品,宣傳口號是「一條生路」。五十年代前,肺病幾乎是絕症,據云這藥品可治肺病,故以此為宣傳。我在五十年代初,曾患過肺病,幸得那時已發明了特效藥。先服食「雷米芳」,繼則注射「史塔杜米仙」,醫療了九個月便痊癒了。
「死路一條」,怕也無用;「生路」也不只「一條」。活時,好好地活;同時也勇敢地面對死亡。
二○○○年四月十九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五)悲欣交集(2001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