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9 誰創造歷史？

誰創造歷史？

今年（二○○○年）第一期的《書摘》雜誌，刊出一篇悼念歷史學家黎澍的文章，記述了他某些突出精闢的歷史觀點。與一位朋友談及，她認為值得在專欄寫一寫，遂遵命。

毛澤東說：「人民，只有人民，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。」（《論聯合政府》）一槌定音，與這「最高指示」幾乎一致的論斷──「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」，成為無人敢去懷疑的「真理」。黎在八四年，發表題為《論歷史的創造及其他》論文，提出異議。

黎曾主編《論歷史科學》，收輯馬恩列斯關於歷史的論述。他指出：馬和恩都沒有說過「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」這樣的話。

馬只說：「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，但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，並不是在他們選定的條件下創造，而是在直接碰到的、既定的、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。」

恩說得更清楚：「……歷史的進步整個說來是極少數特權者的事，廣大群眾則不得不為自己謀取微薄的生活資料，而且還必須為特權者不斷增值財富。」

黎質問：兩次世界大戰、沙皇侵華、日本侵華、鴉片戰爭等等，這樣的歷史是誰創造的？是人民群眾創造出來的嗎？他說：人心背向固然重要，但人民群眾被排斥在政治之外，他們決定歷史的作用，經常是以曲折的、不顯著的、甚至是被動的形式表現出來。

他最後說：假如說全部歷史和千秋功罪，都是人民創造的，那麼等於說：歷史上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社會分工，也不存在階級的區分，統治者沒有功罪。在階級社會的歷史上，人民群眾是被統治者，是奴隸，尊他們為歷史的創造者，即使看來他們承受了這非份的光榮，也使他們承受了不應有的罪責。

對太平天國、洋務運動、戊戌維新、義和團、辛亥革命等近代史大事，他也有不同於主流的評價，認為對某些高估了，某些低估了，凡是農民運動做的都是好事，資產階級只能做壞事，這不是實事求是，而是違反了歷史邏輯。

我想了一想：假如在民主政制下，人民群眾有權一人一票，去選出或罷免自己的領導人，在其帶領下或能拒絕在其帶領下，這樣，對歷史的發展或有一定的制衡作用罷？

二○○○年三月廿六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五）悲欣交集（2001年1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