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 前言
前 言
不經不覺,我在《明報.三言堂》這個專欄的文字,篇數又足夠出版第五本結集了。所收錄各篇的見報日期,由二千年三月初至十二月底;其中由七月二十日至九月十日,因我參選第二屆立法會,按法律規定不得不擱筆。包括《代序》的一篇在內,共計八十五篇。
「悲欣交集」這四個字,本是弘一法師圓寂前三天的絕筆。我以此為結集的書名,除了按過去四本結集(《捨命陪君子》、《猶吐青絲》、《胸中海嶽》、《去尚纏綿》)的慣例,抽出其中的一篇作為代序和書名外,卻還另有寄意。
世上事物,總是對比而存在的。沒有大,便沒有小;沒有高,便沒有低;沒有苦,便沒有樂……。悲與欣,也一樣,沒有悲也就沒有欣;有了悲,才對比出欣,在對比中才能夠更感覺得兩者的深邃難忘。過去的一個世紀,人類和中華民族經歷的苦難,刻骨銘心,其中悲多於欣。雖然如此,但歷史在前進,預計在前面,必會是欣多於悲的。也總還有悲,但必會欣多於悲,這已是一個赫然在目的不可抗拒的發展規律。單是一個這樣的前景,即使現在仍未能感受得悲少欣多的我們,也會因而欣然勇往直前。
上一本結集《去尚纏綿》,我以此為書名,就是在那新舊世紀交替之際,有感於逝去歲月的坎坷,往事回蕩腦際而揮之不去。那是悲多於欣的年代,但那悲也豐盛了人生,那經驗正是目下年輕的一代所欠缺而更顯得可貴的。在回首回味中,那悲也像陳年的藥酒,變了帶欣的醇香。
在天堂或淨土中,據云,一切都美滿。也即只有欣,沒有悲。我以為:倘沒有悲,如何感覺得欣呢?魯迅的一句話:「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,我不願去……」(《野草.影的告別》)。我覺得:「悲欣交集」,才是真正的人生、真正的人世間!這樣,不管悲多悲少,也欣然勇往直前。
封面的兩幀照片,頗具歷史性。下圖攝於九七年六月三十日的回歸前夕,我在立法局門前靜坐,抗議九五年選出的議員未滿任期而被迫落車。上圖攝於翌日,即九七年七月一日的回歸第一天,支聯會舉行愛國民主大遊行,我穿雨衣,背放了準備淋濕了身用來更換的乾衣服的背囊,走在隊伍的最前列,從維園一直走到特區政府總部。回歸洗雪了百多年的國,但卻投入以坦克和機關槍屠殺人民的母體,這的確是「悲欣交集」的歷史大事!我特此選了這兩幀照片,作為封面。這也是何潤基兄拍攝的,謹又一次向他致謝!
《艾青,民運與忘卻的底線》,是我的老朋友游順釗兄的文章,經他同意,收作附錄。該文及其《後記》,提及我、他和另一位老朋友歐陽榮生兄年輕時的舊事,對我們三人來說,都是珍貴的欣然的回憶。
讓我們在「悲欣交集」、欣多於悲的新世紀邁步!
二○○○年十二月二十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五)悲欣交集(2001年1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