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5 殊不簡單的「簡單」

殊不簡單的「簡單」

文學大師、文章高手周作人，曾說：「簡單是文章的最高標準，可是很不容易做到。」這「簡單」殊不簡單。舒蕪根據周散見各篇有關的話，對這「簡單」作了分析歸納，列作八點。

第一，簡單就是簡短。慣寫文章的人，大抵都會經歷過，「短、長、短」這樣的否定之否定的階段。最初，難於寫得長，繼則難於寫得短，最後才達到了爐火純青的「短」的階段。

第二，簡單就是簡要。不得其要，便不能簡短；反過來，不能簡短，也不能得其要。繁文不足以救不得要領之病，愈繁愈不得要領，那只好在字數上嚴於自律。

第三，簡單就是真實。不加粉飾，還我本來面目，這是為求真實而來的簡單。話說得長了，有些免不了陪襯。短未必真，但短易於真。所以，須同時求真與求短。

第四，簡單就是剪裁。短文而能寫出豐富複雜的內容，非有高明的剪裁手法不可。何者當取，何者當捨，要憑見識和魅力。這樣剪裁了，貌似粗枝大葉，實則反見疏勁有致。

第五，簡單就是棈益求精。要像在煤中提煉鐳一樣，從文字到內容都要提煉，這提煉不是雕琢。

第六，簡單就是「慳嗇」。「慳嗇」不是匱乏，本來可寫的不少，但只寫出最愜意的。這是對精益求精的約制，使之不流於雕琢。這樣的文章帶澀味，才耐讀。

第七，簡單就是簡靜。「靜」的意態是：不矜持、不造作、不擺架子、不裝腔作勢、不避淺近平易、沒有急躁氣和居高臨下的姿勢。

第八，簡單而又腴潤。文章一面求簡，一面還要注意丰神，要有餘裕和虛實，具腴潤之美，否則便會瘦削乾癟、枯窘逼仄。

舒蕪舉出周一篇連標點不到一百四十字的文章《知堂說》為例：「孔子曰，知之為知之，不知為不知，是知也。荀子曰，言而當，知也；默而當，亦知也。此言甚妙，以名吾堂。昔楊伯起不受暮夜贈金，有四知之說，後人欽其高節，以為堂名，由來舊矣。吾堂後起，或當作新四知堂耳。雖然，孔荀二君生於周季，不新矣，且知亦不必以四限之，因截取其半，名曰知堂云爾。」

讀者們讀後，未知以其合乎上述「簡單」的八個標準否？

二○○○年二月十六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四）去尚纏綿（2000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