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群龍無首」
《易經‧乾卦》：「用九，見群龍無首，吉。」
「群龍無首」這個成語，一般用來形容：缺乏領袖，一盤散沙的烏合之眾。這不是好現象。但「用九」所說「群龍無首」，並不是這樣的意思；「吉」，這是吉祥之卦。
以《易經》占卜，用三個銅錢去搖卦六次，一次一爻，六爻為卦。
銅錢正面向上為陰，反面則為陽。兩陽一陰，為少陽；兩陰一陽，為少陰。三陽為老陽，三陰為老陰；同時是變爻，即陽可變陰，陰可變陽。「用九」，六爻皆變，即搖卦六次，每次都是三陽。三六一十八，全都是陽，這是一個很難得的卦象。六爻變為陰後，便是《乾卦》的「用六，利永貞」，也是好卦。
原來，《易經》的「見群龍無首」，真正的含義是：出現一群龍，都不以首領自居。《象》曰：「天德，不可為首也」。意思是：天的美德，不以首領自居，而能剛柔兼具。「用六」的「利永貞」，意思是：有利於永遠守持正道。「用九」和「用六」，可以互變，純陽、純陰互變，這正是剛中有柔、柔中有剛、兩者結合。
我並非來談《易經》，只是由此想到民主政制的三權分立。在起草《基本法》的初期，委員們都大談行政、立法、司法的分立和制衡。後來，鄧小平說了一句：三權分立就是三個政府。自此，「分立」兩字便銷聲匿。
「絕對的權力，就是絕對的腐蝕」。三權分立，就是避免權力過度集中，形成絕對的權力，因而必然出現絕對的腐蝕。權力的分散和制衡，就是「群龍無首」的境界，這是民主的現象，這是「吉」的現象。試想想：當造神的時代，數以億計的人，只有一個腦袋，那災難是多麼慘痛的教訓。
年輕時讀《三國演義》和《水滸傳》，總覺得劉備和宋江窩囊，既不能文，又不能武，怎麼當得上領袖呢？現在才醒悟到，這也是「群龍無首」的一種境界。
兩年多以來，董建華的特區政府，口口聲聲「行政主導」，要大有所為。謹以《乾卦》的「用九，見群龍無首，吉」贈之。
一九九九年十月十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四）去尚纏綿（2000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