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 香港要有鄔思道？

香港要有鄔思道？

看過《雍正》的電視片集或小說，對鄔思道這個角色，一定有很深刻的印象。同文黃文放兄，似乎大為讚賞，認為他具高度政治智慧，既透察時局而又善測帝（康熙）心，因而慨歎香港正正缺乏這樣的人才。我讀了，想一想，果真如此？

魯迅評《三國演義》，「狀諸葛亮之多智而近妖」，也可以借用來形容鄔。他的妖氣，雖然比不上書中的張德明、賈士芳等人，並非十足，卻有三四分。除精通謀略外，琴棋詩畫無一不精，醫卜星相也有一手。為雍正的生母和十二王爺算壽，剛好長了一倍，據說一日分晝夜計算，一日當作兩天，因而也準確無比。其實，長了一倍，大抵為了討人喜歡，以免敗興犯忌而已。

他本來是一個叛逆者。應考，雖才華不凡，但卻忝列副榜之末，遂集眾遊行、散發傳單，揭發考官貪賄收受，因而被通緝。其後，太后駕崩獲大赦，而又被強盜殘了兩腿。回去找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︱︱表姊，她卻已另嫁，更受到姑丈陷害而幾乎喪命。可以說，他是一個身心的被損害被侮辱者。這樣的一個原來有風骨的讀書人，後來竟然被雍正收買豢養，捲入權力鬥爭的漩渦，為奪嫡而竭心殫智、設謀獻策。我想起了，魯迅《孤獨者》中的魏連殳，這又是另類的被損害被侮辱。

雍正登基，鄔功成身退。他認為雍正，「豹聲狼顧，鷹視猿聽，乃一世陰騭梟雄之王」，弓藏狗烹是必然的事。他的歸隱，也得分兩步才能如願；自救了，卻可憐坎兒等人。

文放兄轉述不少高級公務員的慨歎：「最難掌握的是中央領導人的政策思維」。他大抵認為：香港欠缺的便是這樣的人才。這就是，我在上述說過的「善測帝心」。其實，當代的「帝心」並不難於掌握，即使你猜測不到，也會來個直線電話下指示，或透過種種渠道吹風。回歸兩年多了，這是管治香港的關鍵嗎？我以為：過於揣摩「帝心」，觀風向看臉色，把堅持「一國兩制」的原則拋諸腦後，漠視民意，這才是問題所在。文放兄還認為：雍正重用鄔，是「英雄重英雄」。我倒願意：香港愈少這兩種英雄愈好。

香港不要鄔思道，卻有不少鄔維庸。

一九九九年八月廿日
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（之四）去尚纏綿（2000年7月初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