悲涼讀《雍正》
報上宣傳二月河原著小說《雍正皇帝》的廣告,引錄了我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所寫《雍正三四事》(編按:見《胸中海嶽》頁一五一)的一段話:「野史寫的雖是側面,但卻往往比正史更能反映出歷史的真貌。」其實,該書算不得野史,而是創作。
電視片集《雍正皇朝》,已經播完,我沒有看過一分鐘。原著篇幅頗鉅,本來也沒有讀的意思。一位朋友專誠買了一套六冊,送給我。上月(九九年七月)下旬去馬爾代夫度假一周,帶,在往返途中,在酒店房間和海灘上,竟讀完了。情節的確引人入勝,讀來毫不費力;但讀,尤其是封底附印的黨國要人朱鎔基、李鵬、江澤民(由李轉述)的推介,董特首及高官們大看光碟的傳聞,使我止不住心底冒出一陣一陣的悲涼。
故事,充滿皇權至上、權力鬥爭、機心叵測、陰謀詭計、招降納叛、奸細密佈、刀光劍影、殘忍冷酷:::。可以說,是混淆道德、蠱惑人心的。對此津津有味,是世態心態的反映。
建國五十年,從未停止過,而且不惜鎮壓,去反對資本主義思想自由化。難道封建主義思想極權化,卻可以提倡嗎?以唯物史觀來說,資本主義到底比封建主義進步;何況今日並不諱言的自由市場,本來就是資本主義的產物。毛澤東曾說:利用小說反黨,是一大發明。這話製造出多少冤、假、錯案。有人認為:關於雍正的小說和電視片集,是為改革造勢。果真如此,利用小說和片集改革,是一更大的發明,且看又製造出多少冤、假、錯事。新的世紀快到了,竟還要借助二百多年前的幽靈,人間何世!
一直聽不到國內的不同聲音。最近,六月份的《新華文摘》,才轉載了兩篇文章:戴逸的《歷史上的雍正》和秦暉的《︿雍正皇朝﹀是歷史正劇嗎?》。後文說得好:「經歷二十年後我們的改革已進入微妙階段,利益調整劇烈,公正問題凸顯,社會矛盾增加,不確定因素增多,人們心理易於失衡,加上某種文化積澱的作用,人們隱約產生了某種期待:有人能以鐵腕掃清積弊,賜予社會以公平與安寧。而電視劇迎合了有些人的這種心理。僅就這一點而論,『雍正現象』便令人擔憂:人們難道真能指望一個雍正式的人物嗎?」
心懷祖國,我的陣陣悲涼,變為了沉重憂慮。
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七日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四)去尚纏綿(2000年7月初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