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可與王元化
他們是夫婦。張前王後,並非循「女性優先」的西例,主要是本文因張可引發,也較多談到她。
四十多年前,在「胡風事件」中,我就讀到了王元化這名字。一直記得,緣故很奇特,只因三個字都筆劃簡單,而且都是四劃。這十多年來,不時讀到他的文章,在學術方面的,讀得並不投入;但有一篇,記述他在被視作「賤民」的年代,偷偷地去拜訪熊十力請教,印象卻很深刻。
第一次讀到張可的名字,並知道兩人的關係,是在他們合譯的《莎劇讀解》中、由王執筆的《序》。
去年(九八年),余秋雨發表長文《長者》。他以滿舔溫情、感激和尊敬的筆觸,記述了從少年開始,張對他的愛護、關懷和教導。全文長一萬多字,經王作過精細校訂。月前,又在陳丹燕的《上海的風花雪月》,讀到了關於張的特寫。
王出生於一個基督教家庭,父親是清華大學教授,自幼受西方教育。為了參加救亡運動,他放棄了父親安排的出洋留學計劃,三八年在上海參加了共產黨。
張出生於富裕的書香世家,祖上在北洋政府任職。十六歲進入暨南大學,修英國文學。她的哥哥滿濤,是作家和翻譯家,在文革中被毒打得七孔流血而死去。
張也是三八年入黨的,只比王稍後。大學畢業後,活躍於上海戲劇界,翻譯劇本,組織演出,曾演過《早點前》的羅蘭夫人和《家》的梅表姐。四九年後,專心在大學教授莎劇和照顧家庭。
五五年,王受「胡風事件」牽涉,被關押一年多。五七年釋放後,因精神的重創,患了心因性精神病,幻聽幻覺。得到張的悉心護理,求醫問藥,一年後復元。其後,王又曾患肝炎和一度失明,也因張的照料而病癒。
最使人感動的是,上海解放後,重新登記地下黨員,張卻沒有去登記,表示退黨。不少人由此進入領導階層,她卻放棄了十二年的出生入死的黨籍,認為革命已經成功,回頭去研究和教授原來喜愛的莎劇。
文革中,王被打成歷史、現行反革命。七九年六月,王平反在即,張卻突然中風,一直無法恢復。病危時,王在醫院號啕大哭:「我對不起她!我對不起她!」
最近,依稀得到一則消息:張逝世了。對久病的她,也許是安息。祝王:健康!長壽!
一九九九年四月四日
胸中海嶽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三) 司徒華
P105-1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