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樂山的譯作
從二月份的《開放》雜誌,得悉翻譯家董樂山,一月十六日因肝癌於北京病逝。他是《西行漫記》、《第三帝國的興亡》和《一九八四》的譯者。我讀過這三本書,得到教益,可算是喝了他榨出的乳汁。這噩耗,在心裏引起深深的惋惜和淡淡的哀悼,久久揮之不去。
一個譯者,選擇甚麼作為翻譯的對象,總不能不很大程度,反映了他的感情、傾向、甚至為人。幾年前,董訪港,在中文大學的座談會上,有人問他為甚麼選擇這三本書來翻譯,他作過剖白。
《西行漫記》的第一個譯本,不是他翻譯的,反而是他入黨前接受教育的必讀書,引致他人生道路上重大的轉折。該譯本,上海復社三八年出版,在胡愈之主其事下,由多人合力搶在一個月內譯出。但四九年後,這書在國內銷聲匿迹,再沒有出版過。董有感於,在文革期間,過去的歷史被歪曲了,蒙騙了年輕的一代。於是,四人幫垮台後,欣然接受三聯書店的邀請,重譯該書,希望藉一位外籍記者的舊作,還歷史以多少真面目。
說起復社出版的舊版本,五十年代,我在旺角西洋菜街專賣舊書的實用書店,買得一本。而且還買了一本《西行續記》,是當時與斯諾一同訪問延安的前妻寫的,內容是對延安的女性(如蔡暢、鄧穎超、康克清、丁玲等)的專訪。很可惜,我這兩本舊書現已不知下落。
我在《明報‧三言堂》專欄,曾談過《第三帝國的興亡》和《一九八四》。前書,也許是巫寧坤誤記,董不是在文革期間譯出的。六O年,董着手翻譯,六三年以內部發行出版,七九年才公開發行。他覺得納粹的興亡,是人類慘酷的歷史教訓,但都被眼前的人們遺忘了,於是推薦獲世界知識出版社接納,翻譯了出來。最近,我在書店看見這書的新版本,書名改為《第三帝國興亡史》。
七七年,董才有機會讀到《一九八四》的原作。他立刻被書中所描述的氣氛鎮懾住了,彷彿是曾身歷其境的過來人。像原作者喬治‧奧威爾一樣,他對法西斯和極權主義,都極為痛恨,於是譯出此書。
《蘇格拉底的審判》,也許是董最後的譯作了,已於去年(九八年)出版。此書也值得一談,且留待下回。
一九九九年三月五日
胸中海嶽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三) 司徒華
P81-8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