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殺黑龍、書飛赤鳥
《魯迅日記》的三五年十二月五日,有這樣的記述:「又為楊霽雲書一直幅及一聯。……聯為錄夏穗卿詩『帝殺黑龍才士隱,書飛赤鳥太平遲』兩句。」
在原件影印的《魯迅詩稿》中,可以看到,在這一聯上,還有這樣的題字:「此夏穗卿先生詩也,故用僻典,令人難解,可惡之至!」(原文無標點)
有人考究出,在梁啟超《飲冰室詩話》第六O條說,這是夏贈給他的一首七絕的後兩句,又說:「當時所謂新詩者,頗喜撏撦新名詞以自表異。」大抵魯和梁,對這一聯詩的用典,也不甚了了。
魯迅既斥之為「可惡」,但為甚麼偏偏書寫出來,以贈友人呢?這樣,是否對受者有所不遜呢?我以為,魯迅雖謂其「可惡」,實在心裏卻是頗喜歡的。
藝術作品有所謂「朦朧美」,詩正如此。李商隱的一首七律「錦瑟無端五十絃」,朦朧得很,註家紛紜,但卻千古傳誦。
這一聯,確實很朦朧而又迷人。「帝」與「書」,「龍」與「鳥」,形象生動;「黑」與「赤」,色彩鮮明;「殺」與「飛」,動作剛勁;「才士」與「太平」,語態陰柔;「隱」與「遲」,一派悠閒。即使你不真正懂得其意思,也會覺得繪出一幅很美麗的內涵強烈對比的圖畫。
年前,多倫多友人囑書,我便寫了這一聯以贈。我有自己解釋:「帝」,專制政權也;「殺」,鎮壓也,「黑龍」,被視為異端者;「才士」,有志之士也;「隱」,銷聲匿跡也。「書」,官方喉舌也;「飛」,高揚也;「赤鳥」,極左言論也;「太平」,人民渴望的世界;「遲」,還在遙遠的將來。「帝殺黑龍才士隱」,可以比喻「六四事件」;「書飛赤鳥太平遲」,可以比喻鄧力羣之流叫囂得意之時。
我的解釋,是否太牽強附會了呢?不管怎樣,我喜歡這一聯詩句,並不以為「可惡」。
一九九八年四月十日
猶吐青絲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二) 司徒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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