附錄
曾鈺成的「六四」謬論
民建聯創黨主席、現任立法會主席曾鈺成,(零九年)四月廿七日,在青年協會與年輕人對話時,力撐被罷免的港大學生會會長陳一諤,所說關於「六四」事件的謬論,簡直是埋沒良知、瞞隱史實、邏輯混亂、胡說八道!想不到,他竟到了這樣的地步!
他說:「有學生問我,六四死了那麼多學生,為何不平反?……文革死去的人,比六四更多,那麼文革又是否需要平反?」
文革是已經平反了的。八一年中共第十一屆第六次全體會議,所通過的《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》,已經徹底否定了文革,並認為毛澤東須負有責任。雖然,還有不少假、、錯案,尚未徹底平反,但作為整個運動的文革,都已有結論。他為甚麼要瞞隱這個事實呢?難道他還認為文革是仍被肯定的嗎?
他說:「文革時發出最高指示的,是毛澤東,他的肖像仍然高掛在天安門。……如果否定他的話,則現行的思想也要否定。」
毛澤東是被否定過的。鄧小平被他拉下馬,胡耀邦發動討論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」,打破「兩個凡是」,鄧才能復出,否則沒有今天的開放改革。毛的人民公社、大躍進、「以階級鬥爭為綱」等等,不是全都被否定了嗎?不少現行的思想,也將會被陸續否定。他在天安門的肖像,終有一天會除下來,難道要千秋萬載地掛下去嗎?曾鈺成仍在堅持「兩個凡是」。
他說:「六四下令軍隊進城開槍的,是鄧小平。同時,他是開放改革的總工程師。平反六四,是否動搖了他?」
不能因為倡導開放改革,就可以下令軍隊開槍殺人。要肯定開放改革,也要否定「六四」。不能做了好事,就不能動搖,可以任意去做壞事。汪精曾參加國民革命行刺清親王,難道他後來做了漢奸,也不能批判嗎?
他認為:不該圍剿、口誅筆伐陳一諤,罷免他。他有發表關於「六四」的言論自由,其他人也有批評他的言論自由,都是言論自由。他被罷免,是按港大學生會會章來進行的,這是一項法制,按法制行事有何不可?反而不是港大學生,卻去批評法制的執行,倒是越權的干預了。
曾鈺成曾支持八九民運,反對培僑中學在「六四」升五星旗,認為是「國殤日」。今天,他為甚麼說出上述的話?他更甚於陳一諤!
(原載於二○○九年五月一日《蘋果日報‧論壇》)
十三年後「六四」或會平反
上月(零九年四月)訪問北美,在波士頓哈佛大學的講座中,一位聽眾問我:「甚麼時候,才會平反『六四』?」我答:「或會在十三年後的二零二二年。」
傳媒曾報道過我上述的話,但語焉不詳。其後,又有記者查詢,但都寫得不清不楚。現在,只好自己來再說一遍,以作交代。
政治變革,有兩種模式:由上而下,或由下而上。由上而下的變革,付出代價較小,而且較順利,成功的機會也較大,變革後大多能保持社會的穩定。由下而上的變革,不但付出的代價較大,而且較多波折,成功的機會也較小,變革後社會往往出現動盪。最好的變革是,由上而下,又有由下而上的配合。
「平反六四」,我認為是中國政治變革的開始,是走向民主的第一步。我希望,這變革的第一步,是由上而下,又有由下而上的配合的。
胡溫的任期,到二零一二年便屆滿。中共的最高領導層的接替,從來都是由權威最高的元老欽點的。華國鋒由毛澤東來欽點,只不過他低能,被汪東興、葉劍英、胡耀邦等逼了下台。繼而復出的鄧小平,欽點了胡耀邦和趙紫陽;再後,把胡趙廢了,又欽點了江澤民。他不但欽點了江澤民,還欽點了隔代的胡錦濤和溫家寶。到了二零一二年,胡溫都要卸任,環顧目前中共,再沒有像毛澤東或鄧小平,這樣具權威可欽點最高領導層的人物了。到那時候,胡溫也未具有這樣的權力和威望,這樣,內部的權力鬥爭必定會激化。
但這激化的內部權力鬥爭,由於當前金權結合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分贓和妥協,還不至於出現表面化的衝突和分裂。權力的轉移,還是能夠保持相對的穩定,不會出現動盪的。
到了二零二二年,接替胡溫的最高領導層,也要卸任了。那時更沒有能夠欽點再下一代最高領導層的人物,內部的權力鬥爭,必定會比二零一二年更為激烈。在這權力鬥爭中,或會有一方,利用「平反六四」,來打擊對手,提高自己的聲望。這一方,大多是手上沒有鎮壓「六四」的血漬的。
目前的維權事件、資訊網絡、宗教活動、環保醒覺等等,日益發展,正積聚著民間的公民力量。這些民間公民力量的發展,不但無法遏止,而且遍地開花,無處不在。十三年後的二零二二年,這一股在中國大陸的力量,將會更為壯大,同時也有政治變革和「平反六四」的訴求。這一股力量由下而上,將會配合權力鬥爭的一方,響應政治變革和「平反六四」。
我不是算命先生,不能把時間算得那麼準,只是提出一個可能性而已。
一九一七年,俄羅斯爆發十月革命,建立了蘇共的政權;一九九零年,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,把蘇聯瓦解了,結束了一黨專政,歷時共七十三年。一九四九年,中共奪得政權,到二零二二年,也剛巧是七十三年。希望七十三這個數字,成為歷史的巧合。
十三年不算短,也不算長。但即使平反了「六四」,建設民主中國,恐還要走一段頗為漫長、崎嶇、曲折、艱苦的道路。
(原載於二○○九年五月十三日《明報‧論壇》)
我讀老幹部的萬言講話
李怡兄在《蘋果日報》的《蘋論》,提及這篇講話,我很想找得全文一讀。「心有靈犀一點通」,一位疏於往來而久未會晤的朋友,彷彿知道我有此意而且是電腦盲,一話不說,就從網上下載了,傳真給我。謹此向他致謝!
整篇講話近萬言,題目是《執政黨要建立基本的政治倫理──國慶六十周年前夕》,註有零九年七月三十一日的日期。據說是萬里與一位中央黨校年輕教授聊天的記錄。
先來作題解。「倫理」是甚麼?《辭海》:「人類道德之原理也」。《漢語大詞典》:「人倫道德之理,指人與人相處的各種道德準則。」「要建立基本的政治倫理」:暗示著,中共從來連基本的政治道德準則也沒有。
萬里是老黨員、老幹部、退休高官、曾任副總理和人大常委委員長,作風開明。「要吃米,找萬里」,他是推行包產到戶的改革先驅。
當此國慶六十周年,他作了反思,難能可貴,但倘是萬里,卻令我失望。他的反思不但不全面深入,最要害的一點是沒有探究根源。中共已建黨八十八年,執政六十年,為甚麼連「基本的政治倫理」也沒有「建立」起來呢?這涉及黨的本質,他迴避了。
我不想談大道理,只找出講話中的三件小事小節來說一說。
他提到《歷史的先聲──半個世紀前的承諾》這本書,讓秘書找了來看。「這本書收集的,全部是我們黨在三四十年代公開發表的社論、評論、聲明,沒有一份偽造的。當時,我們黨向全國人民做了承諾,要建立一個民主、自由、獨立的國家。」「這些承諾的確吸引了無數志士仁人。」「這些承諾在毛主席三四十年代的許多著作中都有。可是,到了五六十年代都被修改掉了。」「我看到原稿與修改稿,心裡震動很大。」
其實,以一個老幹部的資歷,這些社論、評論、聲明和毛的著作,在發表的當時,便已熟讀,對比一下執政後的施政,便應該震驚。何須要等到現在,重讀才震驚呢?
他提到,去年(零八年)在電視上看到領導人在國慶,向人民英雄紀念碑獻花。「沒有他們的犧牲,就沒有共產黨掌權」。他問:「為甚麼過去五十多年就沒有這樣做?」「是不是應該有個莊重的道歉呢?」
獻花和道歉,只是形式上的小事。更重要的是,背棄了對這些犧牲者的承諾,出賣了他們的理想,這簡直是一個大騙局!最重要的是,更弦易轍,痛改前非,貫徹作過的承諾,實現他們的理想,建設一個民主、自由、人權、法治的中國。
他提到,七六年十月六日粉碎「四人幫」事件。他問:「一個執政黨的領導人運用親屬、情報機關、軍隊的力量來解決黨內糾紛,這種『下不為例』的事情,真的下不為例了嗎?」
他以「下不為例」間接表示了對處理「四人幫」的方法的不滿,卻沒有肯定這事件。雖然採取的是「宮廷政變」的手段,但那目的是正確的,合乎人民的利益的,否則「文革」還會延續下去。他為甚麼竟然這樣是非不分,背離了人民的利益呢?當然,目的與手段都正確,是最好的。
從以上幾點來看,這講話也許不是出自萬里之口。今天在中國,言論、新聞、出版的封殺,已經有了突破。不少過去被隱瞞、歪曲、造的歷史事實,已被揭露。單只以我訂閱的國內雜誌《炎黃春秋》來說,幾乎每期都有老幹部所寫的這一類記述文章。萬里應不會這樣閉塞。
我讀這篇講話的最大得益,就是知道這樣的老黨員、老幹部、退休高官,所作的反思竟也如此。至於其他許許多多曾是或仍是既得益者的,更遑論了。
(原載於二○○九年八月十二日《蘋果日報‧論壇》)
《三言堂》的「一言」(之十八)欄杆拍遍(2010年2月初版)